我知道依染在公报私仇,但是我又不知道救梅花女子的路数,所以也只能听她的。
“只是一点血肉,又要不了我的命,我给她就是了。”
我挽起袖子,露出我流光溢彩的胳膊,伸到了依染面前。
依染毕竟是女子,嘴上说点狠话还行,真让她动刀见血,她还是没那个胆量。
依染不敢动手,但是她可以找胡为民帮她动手:
“胡大哥,你来。”
胡为民倒是有胆量,但是他又不忍心伤害我。只是握了握我的胳膊,又摸了摸 我的脸:
“山桥,你这还没出冥境,就开始割肉流血。这要是出了冥境,还不被那些闻风而来的恶鬼邪物们吃干抹净?”
胡为民说的没错,肉身菩萨本就是藏身在冥境里的。如果阴曹地府的恶鬼们知道肉身菩萨出来了,肯定会来疯抢。
虽然我想过在冥境里就找到破解肉身菩萨的宝物,可是万一找不到呢?
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冥境里吧?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肉身菩萨,要藏在冥境里才能保护自己?
所以,我还是得想办法出去。
胡为民见我一言不发,知道我也在为这事愁苦,便叹了口气去看依染。
“这女子需要多大块肉,多少滴血?我取了这些血肉是直接喂她嘴里,还是交给你帮她?”
依染说:
“黄豆大的一粒肉,十滴血。取了血肉后不用给我,只需放进她的嘴里,她自然会丰 盈成人。”
胡为民对着依染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着我:
“山桥,咬咬牙的事。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我打断胡为民:
“别废话了,赶紧救了她,我还有事要问。”
胡为民疑惑地看着我:
“你问她什么?”
我说:
“这女子在冥境时,我亲眼看见它被天上的弯月勾走。可是我从阁楼掉下来,却在这里碰到它。所以我想问问她,这里到底是天上还是地下?”
胡为民被我说的,自己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也不觉得取我的血肉有多么难下手了。
“那得问,我一直都觉得冥境里的那个月亮有问题,看来它果然有问题。”
胡为民说着,就拿刀子在我的胳膊上剜了一粒黄豆大的肉,又把十滴血一起放进梅花女子的嘴里。
要说宝物就是宝物,胡为民才把我的血肉入了梅花女子的嘴里,它立马就像是灌了水的牛皮袋一样鼓胀起来。
很快,那个平展展如同一张面饼样的女子,就水润灵活地站在我们面前了。
也许是肉身菩萨的作用,再次恢复人形的梅花女子看上去格外秀美灵动,简直比依染还耐看几分。
我看着梅花女子的好颜色,心想如果每一个救回来的人都是这般养眼的美人,那救的也值得。
我看着梅花女子,心思有点跑远。但是胡为民还惦记着我刚才的问题,急急地问梅花女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底是天上还是地下?”
梅花女子大概没想到自己会重获新生,它只是一次次的要跪 谢我们三个,哽咽着,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胡为民还想催问,我拦住他,让依染先安抚下梅花女子的情绪再说。
过了一会,梅花女子终于不哽咽了,开始细细给我们说起这里的一切。
“冥境的最高境界,是无我无他,无苦无忧,所以这里的天地也不分谁上谁下。”
梅花女子说着转头看我:
“这位公子那日见我被月中棺勾走,以为我是上了天,也没有错。只是如果公子也能上天,也会在另一个月中棺里见到我。所以,所谓的天上地下根本不存在,我只有一个,月中棺也只有一个,公子看见的我也是一个。”
梅花女子自以为解释清楚,但是我敢打赌,别说我没听懂,胡为民和依染也没听懂。
果然,我看他俩同时表现出我在听,但是我没听懂的样子,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我不想再问这个关于天上地下的问题了,这里是冥境,是阴曹地府都管不了的地方。它就是有点什么稀奇古怪之处,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胡为民不行,他虽然不关心天上地下的问题,但是却对梅花女子说的那个“月中棺”好奇起来。
“拿月亮当棺材吗?里面埋的谁?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月中棺里?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梅花女子说:
“这个月中棺不是埋死人的,它是收了冥路上那些最低层的人,吸了他们的精气后,好让自己一直亮着。至于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
梅花女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月中棺才吸了我的精气,还明亮的很。只要我们趁着它下次暗淡之前离开这里,就可以活命。”
没有人知道这个月中棺亮和不亮的区别在哪里,反正我从掉进来到现在,觉得它一直都那么亮。
但是梅花女子说它会暗淡,那还是抓紧时间离开的好。
可是,等我问梅花女子怎么离开时,它却说:
“所有被月中棺勾走的人,只能被吸干精气,变成人脸鹅卵石去铺路,还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我和胡为民还有依染,三个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依染首先发问:
“这位妹妹,你刚才让我们救你,如果你知道不能活着离开,又为什么要我们救你?”
梅花女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依染:
“小女子本来已经心死,但是听见几位好心人吵闹肉身菩萨的事,又想试它一试,看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胡为民说:
“然后呢?肉身菩萨给你试了,你也活了,可是你又告诉我们离不开这里。那你活过来做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们离不开这里的人都会死,还是想看着我们陪你一起死?”
胡为民说话很不客气,梅花女子着急又慌乱地摇着头:
“这位公子息怒,我说离不开这里,只是说我们这些冥人没有办法。我看几位好心人能来到冥境,还能取走肉身菩萨,说不定你们能想出办法离开这里,顺便,带小女子一起离开。”
我去,没看出来这梅花女子还挺会安排事情的。
如果我们真的能有办法离开这里,不但我们自己得救,也能给她留一条活路。
算了,反正大家最终的目的都是想活下去,能多带一个人就多带一个吧。
做善事未必得善报,但是求心安还是可以的。
按梅花女子的说法,这个月中棺既在天上,也在地下。但是不管它在哪里,它吸完低层冥人的精气后,都要把他们变作人脸鹅卵石,然后送到冥境去铺路。
所以,只要找到人脸鹅卵石是怎么离开月中棺,去冥境里铺路的方法,就等于找到了离开月中棺的方法。
说找就找,我们三个正常人,一个冥人,开始在月中棺里仔细查找起来。
从冥境里看,它只有一把镰刀那么大。但是我们自己在里面走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方四周空旷,上不见顶下不着地,竟然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
我有点担心了,如果在月中棺里的光线暗淡下去之前,我们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那会不会……最后也变成人脸鹅卵石去铺路?
我还好,我有肉身菩萨,或许还可以不死,可是胡为民和依染怎么办?
胡为民和依染还没觉得事情会出麻烦,只是很认真地四处寻找着。
可是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没有人有变成人脸鹅卵石从月中棺里出去过的经验,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能离开月中棺的是一条路?一个缝隙?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变成石头后,“噗通”一声掉下去。
我们四个当中,最接近人脸鹅卵石的就是梅花女子了。我们三个问它,刚才快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梅花女子摇摇头:
“只觉得自己在浑身无力中摊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蒸腾出去了。觉得口渴,浑身发热,然后就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
梅花女子被发现时,还不是鹅卵石的形状。也许月中棺还没来得及对她进行最后的加工,所以它才能被我们救活。
眼看着从梅花女子的嘴里得不到什么信息,我和胡为民还有依染只能继续瞎找。
月中棺里有光线,初看时觉得温暖柔和,很是让人喜欢。
可是什么东西它都得有个尺度,过了这个尺度,那就得自己作孽自己偿了。
就像这月中棺里的光,看的久了,我们几个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记得小时候下雪,我娘是一点白雪都不让我看。她说我眼睛不好,看了白雪,眼睛会得“雪盲症”。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得了“雪盲症”是什么感觉,但是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双眼红肿,发胀,流泪,刺痛。除了一片不停晃动的白影,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停下来,捂着眼睛,准备让胡为民他们三个都停下来休息一下。
可是我喊了一声“胡大哥”后,身边却没有人回应我。
我接连又喊了好几声,也没有胡为民的一点声音传来。喊依染,也是没有动静。
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可能会慌乱,会害怕,会担心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我经历的多了,心也大了,也知道遇到事情不能慌乱,因为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话说的再接地气一点,就是我现在粗糙了,皮实了,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事情就能让我手足无措了。
不就是意外吗?不就是变故吗?我都到了阴曹地府了,都进了黑池境了,都在冥境里了,还在一个可以吸人精气的棺材里了,我早就不奢求一切正常了。
听不到胡为民和依染应我,我只能自己捂着眼睛休息。
可是休息了一会,我又开始担心了。
不知道这个月中棺的光亮有没有变化,不知道我能不能在月中棺的光亮暗淡之前,找到胡为民和依染?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变成人脸鹅卵石去铺路,我又不敢休息的太久,揉揉眼睛又向四处看去。
还好,月中棺的光亮还没有暗淡,看来我还是有时间去找胡为民他们的。
这次,我没有死盯着周围去看,而是一边低着头,尽量用手遮挡着眼睛,一边大声呼喊胡为民。
能不能找到离开月中棺的路已经不重要了,我得先找到人再说。
可是,就在我低着头喊胡为民的时候,突然看见脚下有两张特别像人脸的东西。
我蹲下来,仔细看,才发现那两张脸,竟然是胡为民和依染的。
我吓了一跳,连忙蹲下 身子去摸胡为民的脸: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梅花女子刚才铺展在地上时,还能开口说话,可是胡为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又去看依染:
“怎么回事?你们刚才不是和我一起的吗?怎么你们变了,我却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