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民的脸色异常难看:
“山桥,你瞎说什么?你都不顾死活跑到这里来找我了,我怎么可能为难你?”
我指着胡为民的臭脸:
“那你摆脸色给谁看?”
胡为民“唉”了一声,也指着我的脸说:
“山桥,你看看你的样子,简直比鬼还可怕。你的身子,已经被那些活人肉吃空了。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救你,我真担心你从这里出不去。”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了,我现在看脚下的楼梯都是重影的,所以我半天都不敢踏下去。
但我还是嘴硬:
“我只是饿了,等我找到吃的东西,恢复一点体力就没事了。”
胡为民摇摇头:
“山桥,这里没有吃的。如果你还惦记那堆活人肉,我劝你早点别想了。你就是被那些东西吃空了身子,怎么还敢再吃它们?”
这时,吞天藤突然从胡为民的脖子上抬起头来:
“你吃它们,它们吃你,你还吃它们,就等于……你自己吃自己。”
吞天藤好不容易机灵了一回,却差点把我气死。
什么叫自己吃自己?那是我自愿的吗?那不都是被逼无奈吗?
不过想想吞天藤的话,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这让我一下子就没有吃人肉糜的打算了。
吃人尚可接受,吃自己……那也太变态了吧?
我开始进退两难了,想硬气一点离开,又知道胡为民说的没错,这么走,我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是留下,就好像是默认了要给依染和她大师兄带肉身菩萨出去一样。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态度,我虽然不打算离开,但还是把话先给依染说清楚:
“肉身菩萨我是不会带出去的,你和你大师兄骗我,我不可能明知道被骗,还屁颠颠的帮你们做事。”
依染的脸一下子就凄苦起来:
“南大哥,我错了,你怎么对我都行。可是没有肉身菩萨,我大师兄不但变不回女儿身,还会有性命之忧的。”
我冷笑起来:
“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人在黑池境里上来下去两三趟,还被那个拼凑出来的无脸鬼姬几次戏弄,谁管我的死活了?”
胡为民和依染都没见过无脸鬼姬,我正要夸大其词的给他们说说无脸鬼姬的厉害,顺便让他们知道,我一个人遇到的危险有多么可怕。
可是我的身体不争气,我这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身体就突然一软,栽倒在地上。
胡为民“哎哟哟”着跑来扶我,依染却指着我的头顶大喊:
“遭了,南大哥守不住自己的阳气了。”
依染话没说完,我就感觉一只大手“啪”的一下扣在我的脑袋上,然后就是胡为民紧张到结巴的声音:
“山……山桥,你要死了,你的阳气从头顶泄出来了。”
我本来就虚弱的浑身冰凉又无力,胡为民说我的阳气泄出,更让我害怕了。
凡是快死的人,身体里的那点真阳之气才会守不住,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胡为民用手捂着我的头顶,但是这根本没用,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头顶有一丝丝的热气在往外冒。
胡为民急眼了,竟然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往我头顶上贴。
我知道胡为民想救我,但是,我又不是恶鬼,又没有被恶鬼附身,符纸怎么可能对我有用?
我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大哥,我……我要是死了,你也一定……一定要把我带出去,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看见胡为民的眼眶红了,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脸上:
“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哥哥我抱着你,一起死在这里。”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已经挤不出一丝力气来。我感觉眼前开始发黑,浑身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越来越冷,大脑也开始空白……
恍惚间,我突然看见一个人形的东西虚虚晃晃地朝我走过来。我以为是我真的要死了,我爹都回来接我了。正要问问怎么不见我娘,却见那个走到跟前的人,我根本不认识。
就在我想要问他是谁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就张开双手,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无比温暖和有力量的感觉充斥了我的全身。我好像被蒸腾在一片加热过的温水中,浑身的每个地方都在回暖,都在吸取那股热量,脑子里也渐渐能想东西了。
这应该是升天的感觉,想我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我从来不做恶事,所以我死后不用去阴曹地府,而是直接升天做神仙。
嗯?
真的是这样吗?
我又没有搭桥修路积德行善,又没有扶弱济贫救苦救难,我怎么可能有资格做神仙?
那我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刚才还在快要死的苦寒感觉中,一瞬间就来到这种温暖如春的人间仙境里?
就在我的脑子还在拼命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有人在猛力地抽我的脸。
我的脸也热了,但不是温暖的热,而是被人抽打后火辣辣的疼。
我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胡为民扬过头顶,正准备落到我脸上的巴掌。
又是这样,之前就这样打过我,这次又打我?
我看着胡为民涕泪交加的脸和痛苦的表情,再看着带着风声马上就要落下来的巴掌,知道这时候叫他住手已经来不及了,就猛地浑身用力,从他的巴掌下滚到了一边。
“啪叽”一声。
我躲过了胡为民的巴掌,但是他的巴掌竟然没有落空,而是实打实的落在了……
“哎呀——”
依染拉着长长的,痛苦的尾音摔倒在地,因为胡为民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已经滚到一边了,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胡为民愣怔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依染,然后才看了我一眼。
依染刚才就蹲在我的身后,我滚开后,胡为民的巴掌直接扇到了依染的下巴上,把依染直接掀翻在地上。
依染捂着下巴,满眼泪花。
胡为民愣怔着,不知所措。
我看看他俩,再看看自己……看看自己……
不对,让我再看看自己……
然后我就尖叫起来:
“啊——————这是什么?我身上这是什么?”
我一边尖叫,一边发疯地撕扯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愣的胡为民和哭泣的依染,双双扭头看我,然后两个人同时对着我喊:
“别动,那是肉身菩萨,它正在救你的命。”
我的身上,被一层几乎要透明的肉一样的东西包裹着。那东西油亮亮,暖乎乎,还特别厚。
最关键的是,它里面还有一些流光溢彩的东西在来回浮动。
那东西像是活的,虽然看上去鎏金带彩的很漂亮,但是这里可是冥境,谁敢保证看上去没问题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
直到胡为民和依染说那层油亮厚实的东西是肉身菩萨,我还是没有停下撕扯它的手。
肉身菩萨怎么在我身上了?它刚才还像个人一样站在那里,怎么又和我扯到一起了?
我还在撕扯那层东西,然后就看见胡为民用闪电一样的速度冲到我眼前,二话不说又给了我一巴掌:
“疯了你?你要是把它弄坏了,你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如果一个人的力气有十分,那胡为民这一巴掌至少是两个人的力气。
可能胡为民是实在担心我,看我不听劝,急着想让我不要撕扯肉身菩萨。
可是他这一巴掌实在太用力了,我直接被扇哭了。
不是扇懵了,是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大哭的原因不仅仅是疼,还有我面对身上这层油亮厚实的东西的恐惧,和胡为民不理解我为什么恐惧的委屈。
我经历了这么多的摧残折磨,不就是为了救他胡为民吗?我自己在这中间得了什么好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得到。除了知道人马上死和马上活的感觉外,我什么也没落着。
可他胡为民还打我?凭什么啊?
我在这边嚎啕大哭,依染在那边哀哀啜泣,胡为民站在我们中间,感觉自己左右都不是人。
最后,还是依染先开口了:
“男大哥,你别哭了,吵的我头疼。”
我戛然而止了哭声:
“谁把肉身菩萨装在我身上的?”
依染擦了擦眼泪:
“是我。”
我满脸怒气地看着依染。
她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女子,我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依染看我要发脾气的样子,抢先一步开口道:
“南大哥,你刚才阳气泄顶,要不是我用肉身菩萨救你一命,你这会早就见阎王去了。”
胡为民这会也不愣怔了,随着依染的话猛点头:
“就是,你刚才眼睛都翻白了。幸亏这里有肉身菩萨,也辛亏依染知道怎么用肉身菩萨,这才救了你。”
等等……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是依染用肉身菩萨救了我?
也就是说,是依染用双手,拿着,肉身菩萨,救了我?
我刚才还温暖如春的身体,瞬间又凉透了。
依染才说过,肉身菩萨本身不分男女。但是女子用,就必须女子拿。男子用,就必须男子拿,不然就会反了对方的性别。
所以,我现在被肉身菩萨救命,是依染拿给我的。
那我……
我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的那里,但是又没有勇气。
我这会确实不想哭了,但是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依染,你刚才说……是你给我拿了肉身菩萨过来?”
依染捂着下巴,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我。”
我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塌了,一声巨响在我的肚子里炸开。那声音直冲我的头顶,我觉得自己会喊,会吼,会声嘶力竭。
可是等我真的开口说话,声音却嘶哑的一塌糊涂:
“依染,你拿肉身菩萨……那我岂不是变成……”
我话没说完,挂胡为民脖子上的吞天藤突然大喊:
“女人,女人。”
我满肚子怒火正没处撒,吞天藤这时候看我的笑话,算是撞到我的拳头上了。
我怒睁着眼睛,高举着拳头,奔着吞天藤就过去了。
胡为民看我来势凶猛,一把将吞天藤摁进了怀里,转身就背对着我。
“山桥,不高兴你就打我。刚才要不是吞吞给你把肚子里的活人肉取出来,你这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不能打它。”
我红了眼睛,这会别说是胡为民,就是天王老子,我这一拳也必须打下去。
不然我心里的怒火能把我烧死。
可是,就在我的拳头靠近胡为民的瞬间,我突然感到一股极大的力气从我的胳膊上直冲而下。
同时,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这一拳真的砸在胡为民身上,肯定会把他的前心后背都打穿。
我确实想打胡为民,但是我没想把他打死。
于是我拼命调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让自己的拳头擦着胡为民的侧身,砸在了阁楼的地板上。
随着一阵木头碎裂的“噼里啪啦”声响起,阁楼的地板被我砸出一个大洞。而我我随着那个洞掉了下去。
我的身后,是胡为民惊慌到变形的惊叫声:
“遭了,冥搂要塌了。”
冥楼?
我记得那个大辫子男人说过,冥境里有草楼,木楼,花楼,最后才是冥楼?
我见过草楼,就是那个大辫子男人进去的地方。
但是木楼,花楼,我不知道,更不知道冥楼。
所以这个冥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把它砸倒塌,后果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