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月说:
“我和这位伯公的情况略有不同,伯公是只饮水而不泄才肿的,我是被蒋怜儿投进井里淹死后泡肿的。“
胡为民说:
“这有什么不同?都是身体里进水了呗。”
我说:
“这不重要,你就说你有什么办法给伯公治病?”
绣月说:
”其实说来也甚是简单。我死后,蒋怜儿想索了我去做阴兵,又嫌我身体肿 胀做起事来不方便,就命人用银针遍扎我的周身给我放水。”
我有点不相信:
“这么简单?”
绣月说:
“南大哥若是不信,绣月这就给你示演一回。”
绣月说完就一头栽进门口的水缸中,等她从水缸里浸满水再出来时,身上突然就喷出无数股细小的水柱。
绣月飘忽到我和胡为民身边,身上的水柱喷撒的到处都是。玄清道长看不见绣月,摸着自己被淋湿的身体问我:
“下雨了吗?”
我看着玄清道长没说话,心里琢磨着怎么拿针扎他。
最后,我决定实话实说:
“伯公,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跟你一样的病症,可是后来他的病好了。”
玄清道长眼睛一亮:
“你那朋友在哪里?可否问问他治病的方子?”
我说:
“方子很简单,只要伯公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伯公医治。”
玄清道长都肿 胀变形成这样了,他自己也是难受万分。现在听我说可以医治,立马就说答应下来:
“死劫已过,要是能有办法恢复我原来的身子,那我就等于起死回生了。”
玄清道长说的高兴,便追问我要怎么医治:
“可要吃药?吃什么药?我白云观里有很多上好的药材,你都可以拿去。”
我说:
“倒也不用吃药,只需一个……一个……”
我嘴里说着,眼睛就四下里张望,然后我就盯上了玄清道长头上的发簪。
玄清道长用的是一根白玉材质的发簪,虽然顶端没有银针那么锋利,但是玄清道长现在肿 胀的几乎透明,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将他戳透。
玄清道长看我盯着他束发的玉簪,有点莫名其妙:
“大侄子,你是要用这玉簪入药,还是看上了这支簪子?”
我没说话,伸手拔下那根簪子,二话不说就朝玄清道长戳过去。
一声轻微的“噗叽”声后,玄清道长巨粗的胳膊被我戳了一个窟窿出来,紧接着就是一股水柱喷涌而出。
我脸上一喜,看来绣月说的没错,这样确实可以放水救人。
玄清道长肿 胀的厉害,戳起窟窿来一点都不费劲。我“噗叽噗叽”一连戳了十几个窟窿,结果一抬头,才发现玄清道长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我笑了,指着玄清道长身上的一股股水柱说:
“伯公别着急,等我再给你戳几个窟窿,这水流的就会更快些。”
我说着就想找地方再戳,结果玄清道长把我挡住了:
“大侄子,你知道我这病叫什么名字吗?”
我摇摇头:
“伯公刚才没说,我也不知道。”
玄清道长的身上还在一股股的喷水柱,他试图用指头按住,但是他身上的窟窿有十几个,根本按不完。
我有点奇怪:
“伯公,你按住它干啥?你得让这些水出来才能消肿,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玄清道长膨胀的脸上挣扎出一丝忧虑,好像在担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大侄子,伯公得的是水症。”
我说:
“对着呢,水症,把水放了症状就没了。”
玄清道长这会是脸大脖子粗,他不能灵活地扭头看我,只是用同样膨胀起来的眼珠子瞟我:
“大侄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水症这个病,它和别的病不一样。你别看它让人储了一身水,但是它最怕的却是破皮流水。像你这样给伯公戳的满身窟窿,伯公估计很快就能见你爹娘去了。”
我嘴巴张的老大:
“不可能吧?我朋友说她就是用这招治好了病,怎么同样的办法,到了伯公这里却会要了你的命啊?”
玄清道长说:
“你朋友身在何处?她现在可是安然无恙?”
我点点头:
“她……”
她??
我的老天爷,我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绣月是人死后才被放水的,可是玄清道长现在还活着,所以这个水……真的能放吗?
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摆子。
这件事太严重了,如果玄清道长出事,那就等于是我杀了他。
还有,如果玄清道长死了,那渡莱山上的两万中阴人,也等于是我坑了他们。
我看着绣月,想埋怨她这个主意要害死我了。结果一张嘴才发现,我已经哆嗦的不像样子了:
“绣绣……月,你怎么不早说你是个死人?”
绣月不服:
“绣月一直都是死人啊,绣月现在只是一缕生魂跟着南大哥,南大哥不会是才知道吧?”
绣月说的没错,而我气的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玄清道长身上的水柱还在不停地喷水,他徒劳无益地用指头按一下这个窟窿,又按一下那个窟窿,脸上已经有了一种死人才有的惨白。
我拉着胡为民,两个人四只手,惶恐不安地帮玄清道长一起按窟窿。
胡为民问我这样有用吗,我说先按住再说吧。
胡为民问我万一玄清道长死了怎么办,我忍着气说他死不了。
胡为民说你看你看,地上流了这么多水,我感觉他撑不下去了。
我气的脑袋上都在冒烟:
“大哥,你要是没话说你就闭嘴吧。”
胡为民说:
“山桥,我也不想玄清道长出事。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你,万一这老头真的熬不过去了,我们可得抓紧时间想别的办法。”
我恶狠狠地看着胡为民,恨不得拿眼睛夹死他:
“大哥,你真的可以闭嘴了。”
胡为民看我生气了,嘴巴鼓了又鼓,终究再没说话。
玄清道长身上的水柱已经不喷了,而是用一种缓缓流淌的方式出来。他的身体也慢慢恢复正常……当然,如果不去看他挂了面片一样铺满地的皮肤,他确实可以说是正常的了。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玄清道长,生怕他下一秒就没了呼吸。
还好,玄清道长还活着。只是他的气息看起来像游丝一样,虽然身体恢复了,但是精气神却没了。
我和胡为民想扶玄清道长起来,可是他身上太多松软垮塌的皮肤。这些皮肤抓在手里像泡了水的纸一样,感觉稍微用点力就会扯烂。
终于,玄清道长身上的水全都流干净了。他闭着眼睛微弱地呼吸着,脸上松垂的皮肤都能掉到肚皮上。
我和胡为民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胡为民看玄清道长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便好心替他撩起巴掌大的眼皮。
玄清道长有气无力地看着我俩,嘴里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
玄清道长的嘴也被一大片皮肤覆盖着,我赶紧替他撩起嘴皮。
“大侄子,把我……把我放进棺材里。”
我慌了,还以为玄清道长确定自己会死,要提前进去躺着。
“伯公,你不会死的。你放心,我这就找大夫给你看病。”
玄清道长挣扎着摇了一下头:
“这口棺材……就是好……好药,你们放我进去,我或许还能有机会活。”
棺材是药?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但是想想玄清道长自己就是道医,他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于是连忙招呼曲如屏帮忙。
曲如屏一直在旁边看着:
“帮不了,他现在一身软皮,我怕丝带会把他勒坏了。”
玄清道长的呼吸越来越弱,我不敢耽搁,扯下灵堂上白色的挽帐就把他裹了进去。
胡为民问我怎么放,我说:
“你在外面抱着他,等我进去棺材后,你再把他给我。”
我找来一个凳子,踩上去后翻身进了棺材。胡为民把挽帐递到我手里,又在下面用力托举,总算是把玄清道长弄进了棺材里。
可是一进棺材,玄清道长却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把拉住我说:
“大侄子,你就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