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三明治这种东西就属于在你很饿的时候偶尔吃一回还觉得不错,然而一旦填饱了肚子就再不会想碰第二次的类型。
还好这家店本身也没有多厚道,正常店里同样价格能买它至少一个半大的三明治,看在手里这玩意还算小巧的份上席音总算是强逼着自己没有浪费全部咽了下去。
三个人都吃饱喝足,准备出发。
“念哥,下午换我来开吧,你已经开大半天了挺辛苦的。”要走之前吴一从后座往前趴了趴说。
杜念本来想说不用,但他这时左臂和右肩又都开始疼了起来,估计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血液不太流通,让本就没有彻底痊愈的伤口又多了些负担。
出于对可持续发展的考量,他终于点了点头答应:“那行,你来开,我给你指路。”
“好。”吴一下车跟杜念换了个位置,杜念坐到后面之后还开玩笑似的问席音:“要不你来后面跟我坐一起?”
“不去。”席音冷冷拒绝。他早上那会儿之所以不跟吴一坐并排是怕尴尬,但现在吴一要专心开车,顾不上这种事,他自然不愿再到后头去跟杜念凑到一块儿。
杜念听了席音的回答后笑了笑没再强求,从口袋里摸出两瓶药,就着矿泉水喂了几粒进嘴里,也不知道是消炎的还是止痛的。
其实在刚才吃东西的时候,席音就已经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大得劲,像是两只胳膊都不太能抬得起来,到达一定高度就显得很僵硬。
席音被自己心底隐约升起的焦虑弄得烦躁不堪,他用两只手分别抓住另一边的袖口,使劲攥着,等了一会儿心绪也没平复多少,他便索性又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入睡,睡着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席音这两天是真缺觉,他这一强行困意很快就从身体四处袭来,竟然真又睡了过去,之后便一直在时梦时醒的恍惚中晃过了全程。
“快到了,从下个出口出去,过收费站再直直往前开五、六分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听见杜念这句话席音便从闭目养神中睁开了眼睛,车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让人以为很晚了,但看时间其实才刚过七点半。
“这里是……”席音喃喃自语了一句,坐起来往前面看正好看到出口处的指示牌,“伊洛卡镇……伊洛卡?”
他扭头疑惑地看了杜念一眼,“席乐会在这儿吗?”
杜念给了他一个不予评定的笑:“是不是只有找了才能知道。”
“……”这一次席音没有跟他顶也没有意愿跟他顶,只是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向车前越靠越近的灯火,渐渐陷入了沉思。
伊洛卡镇,是他爸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爸在来到辛阜之前停留过时间最长的地方。
所以这样说起来的话,伊洛卡镇应该也算是席音的半个故乡,一个他从未来过、却一直倍感好奇和想往的地方。
因为有人说过,在这里你可以同时领略到地狱和天堂。
伊洛卡镇的面积不大,镇里最远的直线距离用走的正常成年人的步伐不到两个小时就能走完。镇上的固定住户也不多,但有很多流动人口,其中大多数都是一些搞音乐的创作人、演奏者,还有那种靠街头卖艺赚口饭吃的不知名乐队及个人表演秀。
而这些流动的音乐人员各个专攻的音乐流派和形式也不一样,有古典、有流行,有蓝调、有爵士,有摇滚、有民俗,甚至一些在主流社会还几乎没有接触过的音乐形态与理念大多都是最先从这里被发现并流传开来,伊洛卡镇也就逐渐被人们冠以“音乐小镇”的称号。
这个称号越有名,慕名而来的音乐人和音乐团体就越多;而这样的人来得越多,也就愈发坐实了伊洛卡“音乐小镇”的名头,就像正反馈一样。
并且,伊洛卡本身的建筑格局也很有特点。五条主干道以几乎平行的方式贯穿小镇南北,构成交通的主体,剩下的建筑物和东西向的小街道散落在主干道附近或如桥梁一般搭在其中,从航拍图来看整个小镇就仿佛是乐谱中的一小节一样,在明晰的五线谱上排列着或实或虚的音符,巧合得令人不可思议。
席音想起自己小时候总爱央求爸妈带他来一次,可是每次都遭到果断拒绝。他也不知道爸妈到底在担心什么,每次都会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伊洛卡当地情形太复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说他年纪太小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等长大了以后再说。
不过虽然被这么屡次告诫过,但席音当时可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主儿。他那会儿已经跟着杜念学了一些功夫在身上了,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甭管什么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只要敢来找他席家少爷的麻烦,那他一定会揍得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抱着这样的心思,席音偷偷离家出逃过好几次,总幻想着自己能凭一己之力去伊洛卡镇闯荡一番后回来就可以跟爸妈还有自己的那帮小兄弟炫耀吹嘘了,然而他这个愿望却总也实现不了,因为每次不等他逃出辛阜市区就会被杜念给找到并且抓回来。
席音心里盼啊盼,盼着终有一日自己可以挣脱掉来自家里的约束,让他自由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竟会是以那样一个决绝而残忍的方式。
爸妈都去世了,从此再没有人会来限制他的行动,可是席音却忽然之间哪儿都不想去了。
想要向其炫耀的人都没了,他就算真去了又能怎样……回来还能跟谁说?
席音想到往事,再看着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炫丽夜景,顿时心里就有种很堵的感觉,
杜念从后座那里看过去,透过车子右边的后视镜刚好可以看到席音在短时间内沉郁下来的表情,他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尝试着去劝解,反而装不知情地对吴一道:“从第二大道的第三个街口往东走,开慢一点,订的酒店就在路边,应该一眼能看到。”
“嗯。”吴一顺着他的指示把车慢慢开了过去,果然一转过拐角就在路的左侧看到一家装修颇为豪华的七层楼高建筑,这在平均楼高不超过两层的小镇里已经算是“摩天大厦”的级别了。
酒店的正门口,金色的灯光竖着打出六个闪亮的大字:戴斯蒂尼酒店,用的是颇为龙飞凤舞的字体,一眼看上去还挺气派,就是认起来要费点劲儿。
一般像店门招牌这种东西都是旨在做得越清晰、突出、好认越好,而这家酒店把自己的店名弄成这样,搁别处是奇葩,搁这儿倒也算见怪不怪了。
停好车后三个人鱼贯走进大门,杜念打头,吴一殿后,席音被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被他们两个人刻意保护起来了一样,十分别扭。
“您好,我预定了两个房间。”走到前台杜念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件说。
接待员按他的证件号搜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十分客气地问:“杜先生您好,请问是一间单人房和一间双人标间对吗?”
“对。”杜念点了下头,席音却意识到不对:一单一双,这怎么分??杜念这混蛋该不会……
席音暂时没有确认状况便先忍住了没有发作,直到杜念拿到房卡后把单人间的那张递给吴一,又过来准备拉他的时候席音才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你有病吧?凭什么让我跟你住一起!”在公共场合席音还是控制了下音量。
杜念无辜地朝他摊摊手,“没办法,订房间的时候只有这两间了,剩下的全满,这不能怪我。要是订其它酒店又不符合你的规格,你更不愿住。”
“那也不该是我跟你住!”席音说到这里察觉到自己反应有点大,于是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些又看着吴一说:“吴一哥,我跟你换一下行么?”
“我都可以。”吴一说完看着杜念,“念哥,你看呢?”
这皮球踢得真顺,杜念在心底好笑,面上也露出些笑意来,将席音往边上拉了一点小声道:“他还不知道我受伤的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省得他操心。但是今晚该换药了,我跟他住一个房间总不好避开吧。”
“……你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么。”席音瞪着他。
杜念做了个“怎么可能”的表情,“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住也可以,大不了我暂时不换药了,等回头找个方便的时间再说。”
“哎哟可别,”席音冷笑一声,“你要是因为这点小伤死在半路上,我怕别人怀疑我为了阻碍调查故意杀了你,到时候谁说得清。”
“那,同意了?”杜念挑了挑眉。
“住就住,谁怕谁。”席音绕过杜念就往前走了,因为心里憋着火那行李箱的万向轮滚在地上也是特别得响,杜念禁不住一脸得逞的笑容也拉着箱子跟了上去。
其实他当初订房间的时候空房还蛮多的,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杜念肯定是要跟席音住在一起才放心。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只剩两间”的理由未必能让席音信服,可他堵他不会过问,因为这孩子暂时只怕是没那么多心思去考虑这些事,特别还是在他说出自己要换药之后。
杜念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他对席音掩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心软和弱点心知肚明,而他一直都在利用这些。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目的是出于保护,那么采取这样的手段,是可以被原谅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猜到了某只迷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