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慢慢吹得温和了起来,海浪也逐渐地平息,这周遭的一切就好似能听懂看懂,适时应景令认难以不悲从中来。
就连他们都知道真相揭露,事实已定,可谁能来告诉她,应该怎么面对?
难道要像风像海回归平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根本做不到啊!
小惜,小惜……朦胧的视线里,浮现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儿的画面,那是她刚回来的时候,正准备离开梨花溪,就有车子驶入,一个小女娃趴在家佣的肩膀上哭泣,哭喊着要找妈妈。
她从树背后冲出去,想要质问蔺瑾谦那个孩子的下落,可他是怎么回复的?
至今她再想起来,那个画面都还十分清晰,经历了这么多,又知晓了当年真相,那个画面犹如昨日发生——他,蔺瑾谦,明明双腿完好,却坐在轮椅里,明明罪孽深重,却研读佛经,明明知道事实,却撒着谎!
他告诉她,那是蔺家的孩子,她的孩子早在当年就已经死了!
他甚至刺痛她的伤口,质问她难道希望那个孽种活着,继续给蔺穆两家带来耻辱吗?
回想到这些,穆黎的心犹如被利爪挠抓,她简直好奇,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口就不会有哪怕一丝的痛楚吗?
泪水,更加汹涌地往下滑落,犹如倾盆而降的大雨,哗啦啦地洒落在沙子里,被吸收不见踪迹……
“太太……”罗赫沉痛地低呼,叹息着从衣兜里取出了纸巾递给她,“大少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苦衷,大少这些年来,每一天都非常不容易。虽然他从来不说,可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我看得一清二楚。”
穆黎手里拿着罗赫递来的纸巾,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僵硬地坐在沙滩上,任由泪洒
如雨。
“大少的事情,您已清楚了大半,他自小就孤苦,虽然是蔺家的大少,从某些方面来讲,却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自幼丧失了父母,被定为继承人培养,即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必须懂得克制,这才铸就了现在凡事都克制隐忍的性格。
“大少对你隐瞒,于你而言,固然可恨,但他也有他的苦衷。试想,若是让外人知道孩子活着,小小姐将会遭遇些什么?”
“那他当时就不应该对我做那种事!”穆黎丧失理智一般地怒喊插话,这一刻,她已顾不得是在罗赫面前,沉压在她心底的痛苦催促着迫使着她要尽快宣泄——
“他不该!他就不该!吃斋念佛又怎么样?为佛祖塑金身、捐功德又怎么样?他洗不清的罪孽依旧洗不清!”
这些刺痛的话语从穆黎的口中哭喊而出,伴随着更加汹涌的眼泪,她哭得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天与海融合成了一片,她的心与血也融合在了一起,形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刺痛的人又何止只有他一个?
罗赫搭不上话,在穆黎悲愤地哭喊出那些话之后,他已清除深刻地明白,这一刻,她对蔺瑾谦是深深的恨,或许此生再也无法原谅。
他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听着她哭泣不断泪落的声音,也没再递出纸巾。
大少这么多年吃斋念佛,广结佛缘,过得是苦行僧的生活,为的就是赎罪,就是乞求原谅,即便他从不敢奢求,从来都认为罪孽深重,可在他内心深处,最渴望得到的就是无法求到的东西,尤其是她的原谅。
可笑的是,人总是自相矛盾,或许这边是人生的真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活在矛盾之中。
越是渴望的东西,越是害怕,他才
不敢让穆黎知道真相,因为无法确定知道真相后的她选择的是否会是原谅。
如今证明,确实不会是原谅。
不知哭了多久,穆黎终于将凌乱的情绪稍作整理,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竭力压制着翻涌的悲伤,哽咽地说道:“你帮我告诉他,在他决定把小惜当做是领养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一辈子,他只能是养父!”
“而我……”稍作停顿,她吞下哽咽,似下了决心般说道,“我是小惜的妈妈,这是不会变的事实,在小惜心中,也是如此。你再替我谢谢他,谢谢他把小惜照顾得这么好,以后我会照顾好小惜,请他不必担心。”
丢下这番话,穆黎拄着沙地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她起来得很是艰难。
罗赫木讷地坐着,没有出手相扶,只是在穆黎终于站稳之后,他问了一句,“你会原谅大少吗?”
穆黎愣住了,她本要转身离去,因这一问顿住了步伐。
她会原谅他吗?
在心底,穆黎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可是,无论她问多少遍,她都找不到答案,甚至,连原谅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像一个遗失了味觉的人,从此以后,再尝不到人世间何为酸甜苦辣,何为喜怒哀乐的滋味。
许久,穆黎都没有回应,罗赫埋下头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您想带走小惜,大少一定不会阻拦,甚至会为你们安排好往后的生活,他不敢求您原谅,我也不再替他多问。
“只是,在您带小惜离去前,请您抽空去一趟后山吧。大少总是喜欢站在书房的窗前看后山,您去那里看一看,或许会明白些什么。”
……
通往梨花溪的沿海道路上,一辆黑色的车被包围上前来的一两白车硬生生拦下。
蔺易胜坐在车内,他
如何都没有想到,陶诗宜竟然会有明目张胆阻碍他的一刻,甚至是站在他车前,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
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蔺易胜咬牙,摔门下车,阔步走向陶诗宜,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将她甩到了道路的一侧。
“啊!”陶诗宜尖声叫喊,或许是因为蔺易胜动作太粗鲁,弄疼了她,亦或许是被蔺易胜的态度逼疯。
她站直了身子,追上前,再度挡住了蔺易胜的去路,“你要去干什么?还嫌那个残花败柳的狐狸精害得不够吗?”
“啪——”始料未及的一记耳光打下来,切断了陶诗宜的质问和咒骂,陶诗宜也被打得蒙圈,她不敢相信,蔺易胜竟然动手打了她?
等她回过了神,却发现蔺易胜给过她一记耳光之后,竟然又坐回了车里,甚至再度发动引擎继续前行?!
“你今天别想走!你哪儿都别想去!”陶诗宜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双手按在车头上,发疯一般地堵住蔺易胜的去路。
两人目露凶光,就像是要把对方吞进肚子里一般相互瞪着。
陶诗宜的脸颊还在如火烧一般地疼痛,她微微喘息着,宣誓一般道:“蔺易胜,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现在是蔺家家主也好,还是普通的世家少爷也罢,我只认你是我的丈夫!
“既然是我的丈夫,你就不能去找别的女人!就算我承认你是蔺家家主,可你要弄清楚,家主这个位子,也是因为娶了我才坐上去的!
“你要是想过河拆桥,我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任你为所欲为!我既然能把你推到家主的位子,也能让你摔个粉身碎骨!”
车内,蔺易胜怒恨地回瞪着陶诗宜,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这些年来过得都是窝囊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出头了,居然
还要被一个女人威胁?
他不屑地扬起了唇,怒视着陶诗宜灼灼的双眼,忽然车子就往后倒退。
陶诗宜未曾料到,身子往前倾,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才不至于摔倒。
然而,就在她站稳,并且以为蔺易胜倒车是回心转意要调头离去之时,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像着了魔一般向她驶了过来!
陶诗宜被吓得魂魄皆飞,她根本不能反应,只能像一个被点了穴的废物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向她驶来!
车里的人就像是双眼发着红光的怪物魔鬼,凶狠地瞪着他,那冷血无情的样子仿佛要将她生吞下肚!
“吱——”刺耳的声响从地面摩擦传开,在海的上方盘旋回荡,陶诗宜木讷地睁着双眼,不敢相信地看到车子距离她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浑身僵硬而发抖,四肢冰冷,犹如被寒风刺骨入侵。
车子里的人还映在她的眼底,那张英俊的容颜露出邪佞的笑容望着他——隔着挡风玻璃,她看得不够真切,完全无法相信那张脸的主人是她认识的蔺易胜,是她的丈夫。
可是那一刹她又看得异常清楚,就是她的丈夫,就是蔺易胜,要开车-撞死她!
车门打开,蔺易胜从车上下来,但他并没有靠近她,而是手搭在车门上方,慵懒地笑道:“看来你并不怕死,没关系,我也不怕,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死不能,让你后悔动用手段嫁给我,更后悔曾经欺负了阿黎,不敢再出言羞辱阿黎!”
陶诗宜讷讷地站着,犹如一尊石雕,可她清楚地感觉到被冻住的血液开始回暖,她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正在加倍地发抖。
她抬眼看向那个男人,想要说什么却已不能,因为她这才看清——他根本就是魔鬼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