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安静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诡异。
有些早已不言而喻的东西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宾客默默对视,尽管有些人想探头去查看究竟,却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好奇。
众人都是翘首以盼,静待老太爷开口的瞬间。
究竟是承认,还是否决?
穆黎亦在好奇的行列,可她从蔺瑾谦的神态中已能感觉到答案非肯定不可,这一次杜笙的突然出现,显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老太爷依旧是处变不惊,他微微眯起眼,是在认真地观看照片里的人影,然而在他的瞳孔深处,早已被震惊充斥!
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蔺忠英出现在海城方家附近的画面,可是为什么会被人拍到?这张照片又是怎么流转到了警方手里的?
“老太爷看了这么久,看出是谁来了吗?”杜笙提问,冰冷的语气一点都不给蔺家颜面。
老太爷抬眸,微微含怒的眼投射出寒光直逼杜笙,但他并没有回应,这样的沉默不就等于是默认吗?
却在这时,蔺忠英站了出来,“照片里的人是我。”
杜笙确认道:“你确定吗?人命关天,如果和你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轻易涉入。”
蔺忠英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我。”
杜笙旋即干脆利落地把照片收了起来,例行公事冷漠地说道:“那就麻烦你跟警方走一趟吧。”
蔺忠英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他只是走到老太爷身边,用安慰的口吻说道:“老先生,我去去就回,您不必担心。”
说罢,他就提步向杜笙走去。
“杜队长——”没走几步,后方的老太爷就喊道,“蔺家近来不太平,这是众人皆知的,既然杜队长负责,就要麻烦杜队长多费心力,把事情调查清楚。”
杜笙没有转身,不
过是微微侧脸,“老先生放心,从事刑侦多年,我一定会克尽己责,查出真凶,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音落,他再度提步,带着蔺忠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宴客厅。
经这插曲一闹,原本喜气热闹的氛围已经变了味,众人虽然还安静地坐在席位上,但各人心思早已随着警方的离去而飘远。
穆黎垂着眼,忍不住去思考老太爷方才那一番话背后的含义,听似公正无愧于心,为何细思之下,会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前方麦克风前聚光灯下,蔺易胜仍旧是满脸震惊地注视着随着杜笙离去而逐渐关闭的大门,一时之间,他尚且不能尽快地从插曲中返回现实。
好在一旁的陶诗宜还算清醒,她悄悄地掐了掐蔺易胜的胳膊,用眼神提醒他,如今作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蔺家的一把手,他理应做的不是陷入意外所带来的震惊。
蔺易胜与陶诗宜有了一瞬的眼神交汇,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他立即重整旗鼓,借助麦克风安抚在座宾朋。
“诸位,意外插曲确实突然,但天下邪不胜正,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忠叔是蔺家的老人,为人处世皆秉持蔺家准则,就算有人要刻意陷害,也不会得逞!”
短短几句话,已经将现场控制住,这远比老太爷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有用。
宾客虽仍心有疑虑,但已开始收拾情绪,复又投身到这一场喜庆的婚宴以及隆重的继承权转让仪式来。
可蔺老太爷却像变了一个人,自从杜笙带着蔺忠英离去后,他整个人就像是灵魂出窍,留下的不过是一句面无表情的躯壳。
穆黎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异样的老太爷,忽然身旁的人对她说:“阿黎,快吃东西,你一定饿了。”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蔺瑾谦已执起筷子,往她碗里添菜,他
过分淡然和冷漠的态度不仅令她怀疑,更引起了这一桌的蔺氏宗亲的侧目。
他这么做,显然是在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这重要的日子,他告别了轮椅,尽管是借助了拐杖,却以站立的姿态出现,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蔺家大少,却能气定神闲地用餐?
是否证实了那晚蔺荀泰说辞背后的深意——真正想要夺回蔺家主权的人是他蔺瑾谦?
因此,才刻意制造了今天这令蔺家难堪的一幕?
倘若如此,他作为蔺家人,即便以后取代了蔺易胜掌握大权,难道不会因为今天这一幕感到脸上无光?
又何苦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
其实这些问题,不仅是蔺家宗亲疑惑,就连舒莞都困惑不已。
自从杜笙出现以后,她就一直关注着穆黎那一处,很明显,那个突然响起的电话必定是杜笙打给她的。
可她观察了许久,只注意到了蔺瑾谦的过分镇定。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道路上,舒莞坐在副驾上,沉默不语,在她的脑海中,蔺瑾谦闲适的神态挥之不去。
作为蔺家的一份子,要夺回曾经的一切,就可以不顾及蔺家的颜面吗?
“在想什么?”身旁侯奕忽而发问,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
舒莞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回应。
“杜笙会出现,你知道吗?”侯奕又接着问。
沉默了几秒,舒莞抿唇道:“不知道。”
“哦。”侯奕的语气有几分失落,“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不知为何,听到他语气里的失落,无名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到了头顶,“该知道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然而就在她音落的瞬间,侯奕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无暇顾及舒莞少有的怒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接通,“喂?”
那端不
知说了什么,侯奕脸色骤变,一脚才下了刹车,紧接着就快速调头!
“怎么了?”舒莞讶异地问。
侯奕没有回答她,因为通话还在继续,他快速地驾车重新往青峦山的方向驶去。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到。”终于,侯奕给出电话彼端回应,可挂了电话以后,他紧接着又拨了另一个出去,那个号码的备注名是“徐助理”。
“小徐,你快联系心脏科的孟主任,让他赶紧到蔺家的私人医院去!不要问为什么,照做!立刻!”
命令式地结束了电话,侯奕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脚下加大了油门,车子所行驶的目的地却是蔺家私人医院。
舒莞严重地感觉到了不寻常,她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
“蔺老太爷病倒了!”话没问完,就得到侯奕简洁利落的回应,“而且据说,在见过瑾谦之后,病情急剧加重。”
舒莞惊愕地睁圆了双眼,两边的街景快速地倒退……
……
蔺家私人医院内早已乱成了一团。
蔺瑾谦拄着拐杖,仿佛局外人一般,漠然地看着忙来忙去的护士医生,以及守在手术室外哭天抢地的蔺家人。
有人哭着转过身来,远远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老太爷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宗亲交代!”
接着又有人骂道:“你果然是狼子野心!当初把阿泰推出去就是错的!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可蔺瑾谦置若罔闻,他站得笔直,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中”的红灯。
穆黎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和罗赫在一起,因为蔺瑾谦交代过,让他们不要靠近他,他就要一个人等老太爷手术出来,要老太爷亲口告诉其他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几次,穆黎想要走上前去到他身边,都被罗赫制止了
。
可是她分明清楚无比,无论老太爷说什么,无论警方的调查是什么,如今她更愿意相信的是他的一句话。
早在不知不觉中,每一次的争锋相对,每一次的冷漠相视,甚至是每一次的视而不见,她已渐渐地摈弃了对他最初的坏印象。
一个人,内心究竟该有多么的热乎,才非要假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太太,不可。”就在穆黎再一次尝试靠近时,罗赫又将她拦下了。
穆黎望着那些哭喊的人,听着他们出言随意谩骂蔺瑾谦,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她推开了罗赫的手,“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这么哭闹,即便是蔺家的私人医院又如何?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泄露风声出去?”
罗赫瞠目,晃神的瞬间穆黎已经走上前,但她并没有到蔺瑾谦身边,而是直接越过了他,迎着那些人的方向去。
“太太!”罗赫疾呼。
这一声呼喊没有喊站穆黎,却将蔺瑾谦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他皱起了眉,快速地追上前,“阿黎!你干什么去?”
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拉扯住了她的步伐,他紧张的双眼紧紧地凝着她。
穆黎迎接着他的目光,却是坚定地对哭喊的那些人说道:“你们要是觉得蔺家的脸丢得还不彻底,就继续这样哭下去,甚至可以哭得更大声一些!”
未曾料想到这个从不被人放眼里的女人会突然出言,所有人皆是震惊,就连一旁的蔺易胜都惊诧地抬头看向她。
他的阿黎,是真的变了吗?
换做以前的话,她往后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站出来?
“为什么要等老太爷出来?你现在不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吗?”穆黎反握住蔺瑾谦的手,双眼恳切地望着他,“见老太爷的又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不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