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身后忽然传来了问话,穆黎回过身,瞧见是蔺瑾谦不知何时到来,可他拄着拐杖,第一次没有借助轮椅出现。
穆黎沉默不语,看着他的拐杖,根本就是虚设的东西,想到的却是他的伪装,藏匿。
她意识到自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出,却又不愿意开口,似乎是在他身边待得久了,她也变得沉得住气起来。
“在想什么?”见她不回答,蔺瑾谦又问道。
穆黎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回来的时候,瞧见海景特别美丽,就过来看一看。”
“可你自始至终都是在埋头走路,我几乎没有瞧见你有观看海景。”蔺瑾谦毫不留情地戳穿。
穆黎一瞬愕然,局促地弯了弯唇缓解尴尬,“是因为瞧见这里的景色,想到了很多问题。”
“什么问题?为什么不问出来?”
穆黎再次看向他,正好他迎着阳光,脸庞俊朗白皙,犹如不真实的神一般的存在,却是这样淡定地看着她,等待她提出疑问。
穆黎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道:“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美丽却又偏远的地方,要在这里修建房屋,精力物力和财力耗费巨大,那个时候你哪来的心情做这样的工程?”
蔺瑾谦凝着她,那坚韧的目光好似是两把利剑,挑破了她的伪装,却又没有道破,“人总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去专注地做,这样才能让活下去变得有趣。”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建造梨花溪的时候,是你不愿意活下去的时候吗?”穆黎乘胜追击地问。
蔺瑾谦垂眸,静静地站立片刻,又拄着拐杖往前移动两步,答非所问似地回道:“一生当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在自我编织
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那是什么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自己去编织?”
“当然是外界无法理解的痛苦,由外界引起,自己不过是沉浸其中,越陷越深罢了。”
“是因为那场车祸吗?”穆黎大胆地提问,心脏随之悬在了喉咙里。
蔺瑾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还没有作答,她又紧接着提问:“当时,你的双腿是怎么回事?后来,又是到了什么时候,你才发现被宣判无救的双腿其实还能再站起来?”
随着她的一再提问,蔺瑾谦的眸光变得越来越沉,尽管阳光明媚,照亮了海水粼粼的波光,却照不亮他黯沉的眼眸。
没有回答,即使过了很久,他都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穆黎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就好像沉入海底的大石,如果得不到及时的阻拦,将再没有浮起来的可能。
许久,蔺瑾谦终于动了动唇,却是说道:“再来几天就是蔺陶两家联姻的日子,我让裁缝师傅给你做了一套衣服,已经送到了,你跟我回去试穿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
说罢,他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穆黎站在海边不动,瞧着他高大的背影却依仗着一根拐杖,貌似蹒跚地在沙地里行走,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突然绊住,紧紧地纠缠,勒紧,一下一下不能正常跳动。
“蔺瑾谦!”她忽然放声大喊,冲着他停住的背影,憋着一股气喊问,“明明可以,却要假装不可以!就算最终不要继承权,就算最终什么都没有,也要这样下去,到底是为什么?”
她问得隐晦,可她相信他一定听得懂。
他的布局,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初心……种种,她都已经参透,即使面对杜笙拿出证据,她依旧坚信、坚定地
维护他。
可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就再多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想法?
蔺瑾谦侧过了脸来,阳光恰好从他的正面照射下去,将他高挺的鼻梁照射得几乎透明,可他只是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忽然间就好似起了风,穆黎摊开了紧握的双手,望着他执意前行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她的眼底,泛起了泪光。
……
转眼,蔺陶两家约定的婚期到来。
可在这之前,蔺家颇不宁静,原因是蔺荀泰的意外离世以及蔺渊还身处icu病房昏迷不醒。
好在,头七已过。
但仍有不少闲言碎语议论纷纷,点评着蔺家内部的事情,认为蔺荀泰尸骨未寒,蔺家就大操大办红色喜事,实在不妥。
陶家那边确有迟疑,有意将婚期延后,一来是图个吉利,二来陶父敏锐地察觉到近来蔺家并不太平,那看似平静稳当的表面下,实则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弹药。
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嫁过去,担心一旦嫁过去会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然而他再怎么坚持,也拗不过急于成为蔺家继承人夫人的陶诗宜。
在她看来,一旦蔺陶两家联姻,成为了继承人夫人,所有的灾难都将成为过去。
于是,婚礼就在这样的争议中正常到来。
但警方那边扔在追查蔺荀泰的死因,杜笙虽然没有言明,但很多东西早已不言而喻,专案小组的成员几乎都嗅到了案件的不寻常以及突破口。
后山命案和蔺荀泰的死最明显的一个关联点就是蔺家,而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蔺家还坚持婚礼进行,如此不寻常的举动是否有意欲盖弥彰?
加之警方还获得了最为重要的一点线索——蔺荀泰返回容城当晚,有人在
海城见到了蔺家的人。
并且,不止一个。
杜笙把这个消息跟舒莞分享之后,舒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来那晚,不止一个人在伺机行动。
由此轻易就能推测出,蔺家为了争夺权力,早已彻底散乱,只怕分崩离析的景象不久就要到来。
至于梨花溪那边,杜笙再没有刻意去触碰。
许是穆黎的那一番质问击中了他的内心,让他重新审视查案做事的风格,所以才刻意地避开每一个想要去查梨花溪的念头。
但舒莞却能够猜到,这一段日子,穆黎过得一定不舒心。
且不管她是否知晓真相却有意隐藏,单是那天她听到录音的种种反应,就能准确地得知,对于蔺荀泰说出的那些过往,她从不清楚。
可她同时还在维护着蔺瑾谦,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从她的义正严辞中就能知道,她早已将自己归到了蔺瑾谦的战线,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坚定不移地与她并肩作战。
可惜,这样一份坚定的信念,或许就要败给对过往的无知,以及那极其相似的经历。
……
“准备准备,今晚跟着我出席蔺家婚宴。”
舒莞思考得正投入,推门而入的侯奕打断了她。
事实上在半小时以前,她接到了侯奕的电话,要她提前回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没想到他所谓重要的事情是要带她出席蔺家婚宴。
舒莞却退步了,“我不适合。”
“你为什么不适合?”正在解领带的侯奕一怔,错愕地问。
舒莞微微拧眉,“你我隐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我不适合跟你出席那样的场合。”
“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才更要出席。”侯奕把她的话接了过去,态度坚决,“舒莞,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侯奕的妻
子了,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别人不知道的,从今晚开始也会知道了,就算我们隐婚,就算我们从未结婚,但今晚在蔺家婚宴露了面,就代表以后你是我认定的人。”
认定的人……舒莞惊愕地看着他,这样的用词让她怀疑是否听错,可他坚定的态度和眼神让她信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舒莞问。
侯奕解开了领带,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又解着袖口说道:“因为未来无法预测,把握住当下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明显是话里有话,可舒莞清楚她如果追问,他必然也不会说,于是不再强求,独自回房间换了一声大方端庄的衣服,就跟着侯奕出发。
……
青峦山今日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屈指可数的次数里,这是第二次见到青峦山这样气派的景象,相比老太爷大寿的那晚,今天的青峦山更加喜庆。
穆黎坐在车里,由车子载着驶进大门,蔺瑾谦就在她身旁,可这一路来他们没有一个字的交流。
自从那天在海边问而不答之后,他们之间就好像被一层冰冻住,各自被封锁在自己的世界,没有人愿意打破冰层。
青峦山的露天停车场早已停满了各类数得出名字和数不出名字的豪车,婚车也已经停放整齐。
据说一早的迎亲和仪式是在寰宇旗下的酒店进行的,晚上的这一场是家宴,更是继承人正式上位的仪式。
而上午的那场,蔺瑾谦以接受专家治疗为由拒绝了前往,所以他们才会在晚上直接来到青峦山。
车子刚停稳,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就见后方一辆白色的车子紧随而至。
穆黎不经意一瞥,似乎瞧见了舒莞的身影。
这辆白车是侯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