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眼前的蔺瑾谦沉默不语,俊颜冷漠如初,穆黎再度大喊,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她喊得撕心,何止是用尽了毕生力气,更是把压抑多年的苦闷一道喊出,她连身子都忍不住在战栗,十指的力气随着一声声呼喊抽离,麻木地扯动着,就连那一双清澈的褐瞳都泛起了红丝,泪水盈在眼眶,倔强地不肯掉落。
门外,罗赫屏息伫立,任隔音效果再好,他依然听到了屋内的声声苦喊,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心鼓,拷问着最后一丝仁慈。
然而房间里是一味的安静,静到仿佛没有人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穆黎垂下头去,瘦弱的肩膀不住地瑟瑟抖动,死寂一般的房间里有细微的“滴答滴答”声响起,那是她倔强的泪滴终于坠落在地。
蔺瑾谦缓缓握起垂在一侧的手,佛珠握在了掌心,他伫立不动,只淡漠如常的声音无情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命运,就算不愿选择也必须选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逃不过战斗。”
战斗……这两个字灌进耳内,穆黎看见的却是无情,是冷血,是残酷,更是她的天真,她竟然傻到以为只是一份竞标书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蔺易胜哀痛至极的眼神,不是他不甘又无奈的呼声,她不知道这条路残忍如此。
“阿黎,只要你说一个不愿意,那就不参与,今后的日子你就待在梨花溪,哪儿都不要去。”蔺瑾谦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嗓音低沉地对她许诺。
穆黎愣愣地站着,已经不会思考的她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只是本能地摇头,摇头为何?是否认?是不必?
“你留在梨花溪陪着小惜,或者我找个合适的时机,
送你们去者荷小镇。”蔺瑾谦说道,却是做了最后的部署,只要不被别人知道她们的去向,怎样都无所谓。
穆黎闭眼,挤落最后两行泪,哑声问道:“那你呢?”
“我?”蔺瑾谦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像是意外的惊喜,又像是从不敢求的奢望,他没想过她会问起他。
“你要留这儿吗?”穆黎问,抬起了头,一双刚泪落的眼湿润地望着他。
她的眸光还浸着泪花,晶莹透亮好似世间最珍贵的明珠,那苍白的脸还印着泪痕,她就这样似怔似愕地望着她,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担忧。
蔺瑾谦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却像是被一股极强的暖流冲击,他一下子抬起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却也只是轻轻的,仿佛隔着一层空气地拥着。
没有用力,多一分的力气都不敢再加,好似稍稍加重一分,她就会像个幻影一样消失不见。
没有话语,甚至连呼吸都没有,静静地相拥相偎,他紧紧闭起眼,极力地在忍耐着些什么,忽地,有一双轻柔的手攀上他的背,他猛地睁开眼,幽深的眼底全是错愕。
“我哪儿也不去,小惜也会留在这里,你别忘了,等一切结束以后,你还要带小惜去者荷小镇,陪她在那里多住几天。”
轻柔微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被下了咒语,蔺瑾谦一动也不能动。
穆黎说完,双手缓缓下移,棉麻的质感从掌心褪去,她身子微动,轻易地就从他的怀抱退出,站在他跟前,冲他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我会陪好小惜的。”
阿黎……蔺瑾谦深深地凝着她的脸,那个笑容令他感到恍惚,一瞬间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初次见到她的那刻。
也是这样的笑容,浅淡的一抹,只是那
时在她脸上跳动的是晨曦光辉,而如今却是映着泪水的光亮。
他不自禁地抬起手,缠在掌心的小叶紫檀佛珠好似散发着佛光,眼看就要和她眼底的泪光像辉映的一刻,他忽然又垂下了手。
“阿胜不会有事。”他视线低垂,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向你保证。”
穆黎却是摇头,“你们谁都不要有事。”说罢,她开门而去。
房门关上,她分明已经离去,属于她的气息却弥漫了整个书房,盖过了茶香,蔺瑾谦愣愣地站着,分毫未移,久久不动。
……
连续几日,穆黎都不能好好休息,只要一进入睡眠,她总在重复同一个梦。
梦境的开始,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水面,四周环山。
她从昏迷中醒来,躺在自由飘动的小船里,耳边有人轻轻地唤她,“阿黎,阿黎——”
那个声音,魂牵梦萦,熟悉又陌生,她四处张望,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她身穿白色棉布连衣裙,小船儿摇摇晃晃地行走着,四周很静,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惧怕,蹲下身用手奋力地划水,可船儿却在原地打起转来。
“阿黎,你在干嘛呢?我等你很久了。”
“阿胜?”她瞥见水中的笑脸,忙伸手去碰,可碰到的不过是层层涟漪,“阿胜!”
突然之间,一只手从水中伸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入水里,她越是挣扎越往暗黑不见天日的深处沉下去。
片刻后,有强光涌进来,黑暗被驱散,她从暗涌中逃离,躺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
“醒醒,快醒醒!”
有人在喊她,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清澈的水流漫上来,沾湿了她的裙摆,她赤着脚站起来,环顾四
周,看到的是一片白雾漫漫的丛林。
“阿黎,我在这儿,你快来……”
低柔的声音如母亲般归家的呼唤,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穿过迷漫的白雾,穿过阴冷的树林,拨开一丛又一丛的枝叶,日升月落,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她已不知走了多久,麻木无觉,不知疲惫。
朝阳初升,白雾慢慢散去,一座遗世独立的木屋出现在她眼前,她走上前推开了门,看到一个背对她而坐的白色背影,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冰寒气息。
“你是谁?”她低低地问。
对方没有出声,他的左手垂下来,一束刺眼的银光从他指缝中投射开,而后他微微侧脸,轻启薄唇,“不要回头看。”
她却已不自觉回头看——她走来的幽幽小路,布满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脚印。
那些鲜红的脚印发出强烈的红光,径直将她从梦里刺醒,起身已是满头大汗。
……
又过了几日,寰宇那边传来了战胜的消息,最终选择了科梁,只是蔺易胜却甩手不管,后续的合约一应问题都丢了出去,也没人敢站出来接手。
这像是刻意的试探,一旦有人接手就证明自己是与梨花溪同仇敌忾,可当今坐镇寰宇的是青峦山那边的人。
瞬间流言四起,青峦山和梨花溪两股势力强劲为敌,沉寂多年的蔺大少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权位!
消息传来的这一天,穆黎正在和蔺惜给花生洗澡,那些匆忙奔来的身影从庭院里经过,她不经意一瞥就已瞧见。
“阿燕。”穆黎开始清洗手上的泡沫。
“太太。”秦燕上前。
“你陪小惜,我去去就来。”
“是。”
“妈妈!”蔺惜立刻呼喊,也跟着站了起来,而她这随之一起,也
引得敏感的狗儿坐了起来,竖着耳朵望着大小站立的两个人,像在担心她们丢下它不管。
穆黎微微一笑,哄着蔺惜道:“你和燕阿姨给花生洗,我去书房看看爸爸,一会儿就来。”
一听穆黎是去找蔺瑾谦,蔺惜顿时就不追了,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重新给花生梳洗毛发。
……
书房内,有包含蔺瑾谦在内的三个人商议要事,穆黎敲门而入,来通报消息的人立刻噤声,等待着蔺瑾谦指示是否该继续。
然而蔺瑾谦直接倒了一杯茶给穆黎,显然是留她旁听的意思。
那人瞧懂了局面,便接着说道:“主要是从合约条款方面来为难,进而达到拖延的目的。先前有送去过一份合约,然而却是把价格降低了的,并且严重缩短了生产年限,根本是在刻意为难。”
“后来,对方的代表把合约送回,想要再找胜总商谈就被拒绝了,合约至今都还搁浅着,那边来催了好多次,但都是无果而归。”
这是阿胜的反击吗?穆黎捧着温热茶杯,独自坐在窗旁的榻榻米,凝神静听。
片刻安静后,蔺瑾谦开始安排,“罗赫,你跟着回去,就说芯片的事一直拖下去,只会损害寰宇的利益,既然没人管,那就我来管!”
任是罗赫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清楚,时至今日,在大少决定走出梨花溪大门,站在媒体灯光之下的那一刻,有些东西就不必再藏着掖着,可如此光明正大,只怕阻碍牵绊无形会增加。
罗赫迟迟没应,担忧全写在脸上,穆黎看在眼里,垂眸静思中,她霍然起身,从未有过的坚定说道:“上一次股东会是我去的,现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由罗特助陪着,同一件事情,还是再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