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之下,留在拘留所是最好,但期限将至,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又怎么能一直待在那里?
“你相信我吗?”沉默思考中,蔺瑾谦漠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问了这样一句令人莫名的话。
穆黎怔住,侧脸凝望着他,他依旧平视着前方,面色无波无澜,比泰山还要稳。
可他问这样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蔺瑾谦又开口做了简要说明,“如果要让穆承继续留在拘留所,不一定只有将他牵扯进青峦山的命案才行。如今穆家深陷云商商业犯罪的泥沼之中,穆承作为总经理,和作为董事长的穆德忠谁说就不是?”
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不显露山水一角,然而他的声音却急剧变冷,犹如寒冰封冻一般。
穆黎凝眸,想要敛住愕然的视线,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却不能够,只因眼前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大概也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吧?
穆黎抿了抿唇,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蔺瑾谦却是抬眸望向她,依旧是那一句,“你相信我吗?”
穆黎答不出,她能够猜到他所要的相信是指今后人生路上的并肩,曾经她也希望能与他并肩,不是夫妻,也是战友,这一场风暴无可避免,那么就携手作战。
可她隐约提及,他却没有同意,此刻他一再地询问,似乎是想要获得她的肯定回复,然而她却不能够给出。
并非是退缩,而是不理解,有太多的疑问压在心中,如何做到毫无嫌隙、心无旁骛?
穆黎侧过身子,落地窗前直面蔺瑾谦,“为什么要承认这一段婚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离婚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蔺瑾谦却是这样反问。
穆黎
垂眸静思,贪心地说道:“都要。”
蔺瑾谦点头,沉声道:“真话是,如果离了婚,对于你和我而言都不会有好处。至于假话,当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离婚。”
“可我回来的时候,提出离婚你是答应了,并且催着我签署离婚协议。”她一直都记得那段被逼迫的时光,如果不是穆德忠拿出母亲的遗愿做要挟,恐怕此刻她已不可能站在这里。
蔺瑾谦仿佛被问住,一时间沉默以对,半晌后,只是说道:“那时候离婚,是为了你好。”
穆黎只是点头,也不再追问,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说道:“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蔺瑾谦缓慢地抬起俊颜,夜色之中,庭院外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过来,幽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见了底,格外清澈好比天上辰星落在平静海面,波光粼粼之中是清晰的倒影。
抱着最后的奢望问出这个问题,实则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果丢失了,就很难找回。
六年前飞来横祸,意外的绑架降临,又痛失骨肉,她对他早已恨之入骨,诵经念佛多年,他只为放下执念。
情劫的执念。
偏偏不能,他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又听到她轻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蔺瑾谦垂眸,缓慢暗沉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要和你说的是,这一段路走下去并不容易,我本来不打算把你牵涉进来,可是如今报道四处都是,想要再隐瞒已不可能。”
“我明白。”穆黎道,声色平静。
蔺瑾谦却固执地说明着,“当年的车祸穆家确实有插手,但具体是和蔺家内部的谁合作,我还不得而知。我也承认,让老四接近穆承,是为了收集证据。”
“但目的不仅如此,
老四想要成为继承人,如果铲除了穆家,也算是他的功劳,他需要立功为自己履历增添光彩,说白了,我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但凡所有的感情交易用这四个字形容,都会变了味,穆黎懂得这个道理,默然点头表示理解,但她不知要说什么,理解不代表接受。
“我还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确实在帮老四,帮他击败六弟,成为最终的继承人。但是现在,我不打算再帮他,因为他已经有了二心。”
“因为帮了我吗?”穆黎问道。
蔺瑾谦微微点头,已是郑重地承认,“他竟然动了绑架我身边的人来要挟牵制我,足以说明他并不把我这个大哥放眼里,我所帮他做的事情,在他眼中就是垫脚石。”
他的分析都对,穆黎不能反驳,但从中也能理解那一句“这一段路走下去并不容易”到底为何。
家族内斗,即便无心,也难逃被卷入的命运,不去奋力抵抗就会沦为牺牲的棋子,没有谁愿意被牺牲,更不会愿意被毁灭。
蔺瑾谦如此,她何尝不是如此?纵然她没有经历过内斗,却也为了母亲,答应着穆德忠的种种条约,在这些条约中尽力去寻找突破口。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穆黎又问,“你不打算再帮蔺四少,可是你也逃不开这一场争夺。”
蔺瑾谦却是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穆黎不得而知,她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穆家就倒了。
“青峦山命案发生后,蔺家要把锅往穆家甩,恰好穆承的车子又被拍摄到在那段时间前往过青峦山,你不就利用这个机会,让穆德忠提前答应让你母亲入穆家祠堂?”
蔺瑾谦一一说着,关于青峦山的命案,他分明是不在意的,甚至
从不过问的,竟然会如此清楚。
穆黎有些震惊,转瞬就消失殆尽,他是蔺瑾谦,就算从蔺家继承人的位子上退下多年,还能帮着蔺四少去争夺继承人,就说明他的实力从未减退。
但从这番话中,她也明白了蔺瑾谦的意思,她尚且懂得审时度势,利用机遇主动反击,遑论蔺瑾谦?
所以,他是想借着帮蔺荀泰拉下蔺易胜的手,重新坐上继承人的位子!
可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吗?
“早知道有这样一天,当初为什么还要放弃继承人的身份?”穆黎不解,她鲜少过问他的事迹,此刻不得不感叹对他知之甚少,“蔺家所有后辈当中,如果你来继承家族,一定不会有人二话。”
“是你说的这样,但那是八年前。”蔺瑾谦淡然说道,“今时不同往日。”
“可你依然能帮助蔺荀泰夺权。”这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蔺瑾谦却是不容乐观地摇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六弟是继承人,爷爷宗亲都如此,如果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唱反调,你会怎么想?”
篡位,夺权——这两组词首先就浮现脑海,穆黎抿唇不语,心中更明朗了几分,难怪蔺荀泰再渴望成为继承人,也不敢公开出手,绑架她一是为了牵制蔺瑾谦,更是为了刺激蔺易胜。
准继承人犯错,比起他出手抢夺更能得人心。
蔺荀泰如此思虑,蔺瑾谦亦是一样,毕竟当年是他自主放弃。
可是,成为继承人就能避免一切吗?
“如你所说,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你成为了继承人,那也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难保后面不会有人效仿。”穆黎问出心中疑惑,“再者,成为继承人就能解决一切,能知道当初是谁害了你,是谁绑了我吗?”
“你不是相信我吗?”蔺
瑾谦凝眸问。
穆黎忽而无言以对。
蔺瑾谦再道:“不必等到成为继承人,这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夺中,你就会弄明白,是谁绑了你。”
穆黎不禁侧眸,他的语气过于肯定,仿佛他已料定局势走向。
“接下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穆承困在拘留所。”蔺瑾谦开始安排交代,“一来,这是你穆家内部的事,即便我能帮你证明你和穆家早已断绝关系,也该你出面,才更有说服力。”
穆黎隐隐叹息,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具体要做什么?”
“主动去向检方说明情况,坦白你亦是云商的股东之一,但那些股权是被穆德忠父子欺骗着签下的。”
“我没有证据,空口说检方又怎么会相信?”
“证据不必担心,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穆黎大吃一惊,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并不像在安慰更不是说谎,更像是一位大局在握的将领,可他怎么能连这样的证据都有?
蔺瑾谦操控着轮椅转身,面对向她,坦然说道:“你在英国的那段期间,寄宿的房子里装了监听器。”
穆黎更是震惊,一双褐瞳圆瞪,讷讷地问:“你装的?”
蔺瑾谦颔首算是承认。
“为什么?”
“你母亲生病伊始,穆德忠并未过问,一直都由秋明照顾,后来我派罗赫前去探望,送她去了医院照料了一段时间,穆德忠才露面。”蔺瑾谦简短地说明着,再次提到穆德忠对赵心月的无情,穆黎只觉得心寒,“穆德忠接手了所有照顾你母亲的事情,更要求你的母亲坚持每天与你通话。”
在他的讲述中,穆黎记忆清晰,到了后期确实是每天一通电话,比最开始的时候要勤快频繁。
“我只是很好奇,他怎么要逼的那么紧,才多留了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