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大厦执行总裁办公室内,低沉的气氛和青峦山老太爷书房的有的一拼,蔺易胜站在办公桌的背后,与对面的母亲隔着一张办公桌冷脸相对。
在他背后,是空阔的天际,一连放晴了几天,就在这天一早阴沉下来,防腐是随着那些丑陋的秘密被披露而来的。
夏楠一张丽容已褪去愤怒,剩下的只有失望,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当时蔺易胜仅有十岁,那是她的丈夫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蔺易胜发病的时间。
那完全改变的一个人,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毫不为过,他就只有十岁,但一个十岁的孩子却有成年人都不会有的阴鸷眼神。
他就站在窗前,身后同样是无边无垠的天际,就像现在这样,用冰冷的面庞、怒火灼烧的双眼注视着她。
夏楠闭起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呼出数十个春秋积累的疲乏,“你如果认为是我做的,那么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也无须浪费口舌。”
竟是只有这样一句话,她扭头就走。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蔺易胜放声大吼,冲着那道背影,似乎忘却那是母亲,不可违逆的母亲。
夏楠顿住步伐,没有回头,“你认为是我做的,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我倒也想听一听,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为了不让我和阿黎有继续的可能!”蔺易胜断然出声。
夏楠猛地转身,“我从来不认为你们在一起过,何来的继续?别说现在时过境迁,世俗容不得你们在一起,就算放在以前,也绝不可能!”
蔺易胜眸光震动,双唇紧抿,这一句话硬生生将他拉回以前,在那山清水秀的小镇,他和她近乎朝夕相伴,可母亲到来知晓他们在
一起,从未说过反对!
又怎么会绝不可能!
夏楠隐忍着一口怒气,复又提步走回办公桌前,气势更是凌厉,“不要把我的沉默当作是默许!我之所以不反对,任由你和她来往,不过是看在她对你的康复有用的份上!”
“你是蔺家六少!是我的儿子!更是蔺氏将来的一把手!你要娶的只有对你事业有用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不被承认养在贫穷小镇的私生女!”
哐——
办公桌上一应物品应声落地,蔺易胜双手撑在桌上,低埋着头气喘吁吁,有些灰暗的光线从他身后透过来,隐约照亮他的神情。
那是忍耐到了极限,却又无法爆发,而在额头绽出的青筋隐隐跳跃,他的双臂亦是颤抖不已,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夏楠的瞳孔瞬间极速收缩,仿佛是目光触到了电,被击得飞快回避,她愕住了,方才还盛气凌人转瞬就变得惊慌。
“胜?”她小心地轻唤,尝试着往前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将她笼罩,她开始浑身发抖。
“胜?”她尝试着再次呼喊,脚步又近了一寸。
然而还未抵达办公桌一侧的边缘,蔺易胜陡然抬头,往日里春风和煦的柔和目光是凌厉尖锐,犹如夹着千万把利剑,凶猛地投射向她!
夏楠浑身一抖,心跳已漏了数拍,更是连连后退两步,因过度惊慌而冷汗阵阵。
“胜,是妈妈,是妈妈!”她颤抖地说,嗓音轻柔,像是唱着摇篮曲哄睡般耐心仔细,“胜,是妈妈,妈妈……”
她的手轻轻抬起,抚上心口,力证自己身份,然而那只戴着璀璨宝石戒指的手却不停地战栗。
须臾间,蔺易胜的眼神突然缓和,那些飞涌而出的利剑也销匿不见,他轰然倒下,正正地坐落
进办公皮椅,然而整个人有如拆了骨架一般涣散无神。
夏楠暗暗地大松了一口气,那口气呼出之际,一双明丽眼眸转红,爬上许多血丝,仿佛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后悔冲动的恼怒。
这一步险棋,到底是对是错?
……
随着豪门隐婚背后恩怨的揭露,更加引人重视的是先前因嫌疑人自杀而结案的容城北郊“荒野白骨”一案,如今看来,不管怎么都觉得两方深有牵连。
只因各大主流媒体在数亿网民的脑洞大开推测之下,舆论不受控制,原本只是揭露豪门争斗,却被有心人将时间轴联系起来,找到了吻合点。
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与之相关的新闻,要求重新查清当年冤案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一日,整座容城都被阴暗所笼罩。
蔺瑾谦去了一趟青峦山回来后,就待在书房里不曾露面,穆黎陪着蔺惜绘画,对那些秘密披露后会引起的后果,她已无心在乎,更不知重查案件的呼声。
外界风起云涌,梨花溪却不变清静。
但是这一份清静不久就被打断,那是青峦山的老管家蔺忠英,受老太爷的命令嘱托,送来新的一份离婚协议。
因为蔺瑾谦拒不见面,更是不许敞开梨花溪大门,蔺忠英不得入内,才闹得沸沸扬扬,梨花溪的家佣内部炸开了锅。
那可是蔺家的老管家啊!
虽然他们早已随着蔺瑾谦来到梨花溪,拿的是蔺瑾谦的钱,办的是梨花溪的事,但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管家,忌惮从不曾消减。
穆黎便是从家佣的议论纷纷中知晓了此事,她唤来秦燕,把蔺惜交给秦燕陪伴,亲自去找蔺瑾谦。
“我会让他进来,但现在不是时候。”蔺瑾谦给出的答复却是如此。
穆黎则是更加疑惑,“
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时机成熟自然就是时候。”蔺瑾谦淡声再道,忽而想到什么,抬眸凝视着她,“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穆黎又怎么会不知?那些秘密被揭露以后,最无法镇定的就是蔺家,蔺老太爷派来贴身管家,无非就是为了让蔺瑾谦和她断干净!
“我其实一直都是同意离婚的。”穆黎坦诚直言,“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离不行。”
“你认为离婚就是唯一的办法?”蔺瑾谦反问,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染上了不耐,“难道不管发生什么,你的处理方式都是逃避?”
逃避?穆黎浑身一震,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可他为何发怒?一个吃斋念佛,潜心研习佛经的人,又怎么轻易动怒?
穆黎垂眸不语,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的捕捉落定,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提步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下,仰望着他深邃的黑眸,“这不是逃避,而是换一种继续的方式,即便不做夫妻,你我仍然可以并肩而战。”
并肩而战!
蔺瑾谦瞳仁深处深深震动,似是震惊到无法言喻,他从未想过要她与他并肩,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的内心深处无比清楚,要她余生平安无恙的信念从未动摇。
“你可以当作是我不甘心,而我确实也不甘心,不管六年前的绑架是不是冲着蔺家来的,都不该是我去承受那一切!”穆黎抬着头,一双褐色眼瞳散着真诚的光,深深地望进他幽深的眸。
“有些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但我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我夫妻一场,不管是缘是孽,总之还有这份情谊在,是我自己的那笔账,就该由我去讨,我们谁都不要让谁亏欠。”
说罢,穆黎霍然起
身,快步往门外走去。
蔺瑾谦亦跟随着,一把拦住她的去路,及时将她即将拉开门的手截住,“这是我蔺家内部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更谈不上亏欠!”
“你不要觉得我做的都是为了你,我谁都不为,只为我自己!”蔺瑾谦凝声说道,幽深的眼眸暗涌翻滚,一瞬间俊彦如笼罩寒冰,“就算是你有关,那也是因为我幡然悔悟,为把你无端卷入这场争斗中而做的弥补!”
他的声音比一贯的冷漠更冷几分,却为何握住她手腕的手滚烫如铁?穆黎定定地站着,凝视着他坚决的面容,胸腔内涌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犹如整颗心被掏空了一般。
她缓缓地抽回手,垂眸轻叹了一声,妥协退让地说道:“我不插手。”
听闻她这句话,蔺瑾谦紧绷的神色适才渐渐缓和,他走到窗前,一如往常地望着后山,淡漠的声音传来,“这几日你就待在梨花溪,哪儿也不要去,小惜虽然与你无血缘关系,但她喜欢你,你多陪陪她。”
……
拜谷工作室内,杜笙又是风尘仆仆地赶来,这一次不等陆琳引路,他已推开了舒莞的办公室。
彼时舒莞正巧在和谷文琛视频,说到的是这趟游学的收获。
杜笙一进门就听见谷文琛的声音,大步凑到笔记本跟前,不顾礼貌与否直接插话进去,“谷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得尽早把你这边和当年荒野案子有关的资料都给你!”
谷文琛一听,愣了愣,旋即就察觉到不同寻常,“要重查?”
杜笙缓了一口气,但语气仍是急切的,“重查的可能性非常大!目前我在做案情分析报告,如果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我就能将荒野的案子和青峦山的命案联系在一起,向上头申请足够权利做彻底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