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一下子就懂了,这是新来的刑警队队长,接替邢志刚的,只是暂时猜不到他刚上任就往拜谷工作室跑是为什么。
“你好,杜队。”穆黎放下笔,与杜笙礼貌握手。
“既然穆小姐也在,那就跟我进去吧,我也有些问题想要向穆小姐咨询。”杜笙微笑着说道。
穆黎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陆琳,起身跟着杜笙去了谷文琛办公室。
“谷老师。”
“杜队。”
“打扰你了。”
“哪里,哪里,还让杜队亲自跑一趟,真是惭愧。”
“谷老师客气了,明明就是我来打扰你。”
一方客套的寒暄过后,双双入座,穆黎只当自己是透明人,默默察言观色,一切只听谷文琛安排。
杜笙看了看坐在谷文琛旁边的穆黎,微笑道:“一来就见到了穆小姐,看来我运气不错。”
穆黎垂眸,听不懂杜笙此话是何用意。
旁边传来谷文琛淡淡一瞥,旋即听到他低笑道:“看来杜队是有新发现了。”
杜笙轻轻拍着沙发扶手,寓意不明的眼神再次落在穆黎脸上,“邢志刚因为工作重大失责,已经被调离容城,他离开之前一再地跟我说‘荒野杀人案’没有结束。”
“我查看了与之相关的卷宗,以及审讯的录像,确实发现了不少疑点,因此刻意跑这一趟。”
“只不过,今早我再次查看录像,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而这个细节,恰巧是与穆小姐有关的。”
杜笙说到这地步,穆黎即便再迟钝,也料到了。
她假装淡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微微表现出惊讶地看向杜笙。
杜笙笑,“嫌犯扣住你的那一秒钟,对你说了什么?”
笑里藏刀,直戳人心。
穆黎面不改色,摇头,“什么也没说。”
“穆小姐,你是学心理学的,对于我刚刚那个问题,反应如此快
,回答如此坚决,无胜有,不是吗?”
这个杜笙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问起话来不紧不慢,气势逼人,尤其那一双细长鹤眼,仿佛轻易能将人看透。
穆黎仍是冷清的样子,淡淡地解释道:“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哦?”杜笙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这时,谷文琛说道:“之前我问过她,邢队……噢,志刚也问过。”
“原来是这样。”杜笙笑,却明显是不相信的。
一时沉默,穆黎知道这会儿适当地说话才是正确的反应,毕竟她面对的是新任刑警队队长,无论从案件还是礼节来说,她都应该积极主动。
不过,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加上这些年来,她的性格越来越冷,说了反倒容易引起怀疑,索性让沉默继续下去。
杜笙又敲了敲沙发,微挑眉头,说道:“实际上今天造访,除了——”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杜笙的话。
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舒莞。
穆黎暗叫不妙,对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心理学家,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好像在她面前,隐藏多年的秘密总有败露的一刻。
“小莞来了。”杜笙最先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舒莞走过来,与之相握,“杜队久等了。”
“师兄等师妹,应该的。”
原来这两人是师兄妹!穆黎静坐在谷文琛旁边,抬头时恰好与舒莞的目光相碰。
又是一种寓意不明的眼神!
穆黎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舒莞在杜笙旁边坐下,本还板着脸的杜笙整个人像是被阳光笼罩了一般,眸中含笑,时刻不减。
“其实今天是小莞约我过来的。”杜笙看着舒莞笑说,“刚好我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重重,草草结案,但是不代表那就是真相。”
谷文琛也看向了舒莞,“你有新的发现?”
舒莞点头,
却对杜笙说道:“能不能麻烦两位警员到外面等候?这个案件已经结了,我也只是推测,证实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杜笙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两位警员离开了办公室,舒莞又看向谷文琛,“穆小姐在场,可以吗?”
谷文琛侧脸,打量着神情淡漠的穆黎,这个没有半点豪门气息的穆家千金,随时都是淡淡的,不疾不徐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激到她。
“没关系,你回来之前,都是她陪我跑这个案子的。”谷文琛最终选择了留下她。
穆黎心石高悬,不知他们是在唱双簧还是怎么,留下她只怕是想试探,但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舒莞点头,眸子雪亮的看向穆黎,抿唇,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最终却是松开了紧抿的唇瓣,靠进沙发里,整个人呈放松状态。
她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从她的诸多反应中,穆黎能猜到,那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接着就听到舒莞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自己的推测——
“我们先从死者与嫌犯说起。这二者确系同伙没错,实施了绑架、性-侵,这都没问题,只不过,死者的死是否真是嫌犯造成,这就另当别论了。”
“尸体发现得太晚,犯罪现场因长时间搁置,加上地下室阴冷潮湿,自然破坏程度太大,线索太少。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系钝器所伤致死,凶器遗留在现场,是一根废弃生锈的钢筋。由此可见,凶手行凶时情绪激动,甚至是极端愤怒。”
“如果按照之前的推测,小琳是嫌犯旧好,这似乎就通顺了。可案件显然没那么简单,问题的关键就在被绑架的女子身上。”
“嫌犯说,他与死者是同乡,两人一同长大,父母早死,便邀约外出打工。照理说,两人关系匪浅,既然如此,死者又怎么会不认识小琳?又怎么会绑架小琳,并实施性-侵?”
“单从这一点,受害者
是小琳这一推测就不成立。
“再者,嫌犯称,死者绑架的女子家庭富裕,本打算勒索,结果见色起意。假设二,受害者是与小琳长得相似的富家小姐,是不是绑架性-侵就说得通了?那也不一定。”
“如果嫌犯与小琳感情深厚,看到和她相似的人,自然会有几分特殊感情。死者也不例外,至少不至于性-侵受害者。因此,第二个假设也不完全成立。”
此时,杜笙轻弹了一下沙发,端着眉说道:“照你这样说,那受害者是谁?和两个绑匪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绑她?”
舒莞低垂的眼眸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思考,似乎是在犹豫,半晌,她抬起头,却是将目光投向了穆黎,顿了几秒又移开,抿紧了唇。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穆黎心底涌起,舒莞,年轻的女心理学家,多年来专注于性-侵行为研究的女人,她已经分析出来案件的关键。
宛如世界末日的宣判,真要来临的这一刻,反而没有太多的紧张与提心吊胆。
穆黎静坐在谷文琛旁边,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心平气和地等待着舒莞揭开多年来悬而未决的真相。
刀架在了脖子上,坦然面对,何尝不好?兴许真相揭开了,那些被掩藏的腐朽秘密也会逐一地涌出水面。
迟疑的舒莞终究还是开了口,“嫌犯没有撒谎。受害者是城中富家小姐,也许是在归家途中、亦或是外出途中遭遇绑架,被死者带到了北郊废弃工厂,囚禁在地下室。”
“囚禁期间,她遭遇了性-侵,但那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绑架她的人一点点、一点点地消磨着她的意志,最后攻城略地,终于击毁了她勉强支撑的那一线毅力与希望。”
说到这,舒莞停住,缓缓地垂下了眼,神色中浮现一抹不忍。
众人皆沉默,片刻后,谷文琛最先发现了疑点,“你并没有说明是谁对她实施的性-侵?难道不是死者
?”
舒莞未答,杜笙却似一点即通,惊叹地补充道:“不是死者!死者挑了一个富家千金下手,为的是钱财,试问他又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出性-侵的举动?”
“性-侵受害者的人应该是嫌犯!”杜笙沿着舒莞的推测树理出了自己的思路,“对,是嫌犯。嫌犯和死者不一样,他有性-侵的动机,之后死者与他发生争执,两人动起手来,嫌犯不慎将他杀害。”
“是这样吗?小莞,你的推测和我一致吗?”杜笙问舒莞。
舒莞抬眸,看向了谷文琛,“谷老师,你觉得呢?”
谷文琛摇头,“似乎是通了,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照杜队的推测来看,两人争吵打斗是在嫌犯性-侵了受害者之后,而不是像嫌犯说的那样,在受害者逃离之后,那他们打斗时,受害者呢?”
这一思路又走到了死胡同。
穆黎继续像局外人一样坐着,专注于分析案情的三人几乎是忘了她的存在。
她沉默地听着,听故事一般地看他人如何分析她当时经历的噩梦,内心淡然没有半丝波澜。
“小莞,你接着说吧,一次性说完!”杜笙说道。
舒莞又靠进了沙发,慢条斯理地说:“谷老师之前跟我说过受害者离开地下室的方式。他并不认为是逃离,而是得到了救援。现在,我很认同这个说法。”
“富家千金,莫名失踪,怎么可能没有人寻找?所以,她从囚禁的地方离开,是被人找到的。找到之后,受了如此大委屈,为什么不报案?
“我接触了太多遭遇性-侵的女孩儿,她们选择沉默,多半是自身不愿意再次撕裂伤疤,她们没有勇气承受撕裂后的种种,同时也有周围的影响。不论家境贫穷或富裕,都好这个面子,拥有的越多,面子越重要,顾虑也越多。
“而在这个案件当中,没有报案,我很肯定,不是受害者不愿意,而是周围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