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哥交代,没有必要,我和戒尘暂时不要出门,住在公寓,应该安全。莫家有人来催,身为当家人,半个月不去公司露脸,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是小妹。”车子停靠校大门对面的街道,摇下车窗,方便我盯住了校门口。不久,下课离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我也是碰运气,不见得萌萌就会出校,但见到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我听说,荣少对她还不错,有派专车接送去学校,挺照顾你的家人,我想他也是个多情的男人。”小离驾车,我坐在后座,她说话,我静听。
看着小妹上了荣庄司机的车,我放心地目送她离开我的视线。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沮丧地低头,心神恍惚。
“我没有资格说你自私,在爱情面前,我们会毫无保留地发挥自己的自私本性。”说着,小离发动车引擎,她在琛哥的陪同下,学了车,并且很快上手。她受不住我的哀求,瞒着琛哥,载我出门,我想看看小妹,想看看老爸他们过得如何。
我不想回荣庄,并不是害怕二太,只是我无法面对荣少,我不想恢复“荣太太”的身份,这个身份不适合我,它会禁锢我一生,我只能趁这个机会脱身,最好是永远消失。
虽然荣少拿萌萌威胁我,但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男人,他不会真的对萌萌下手,他把萌萌当作亲妹妹,疼她照顾她,绝不会伤害她。我自私地利用他人的善良,负了荣少对我的好。
“扯平了。”我故意说给自己听,不想太内疚。反正我为荣少死过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今生不相欠。思及此,我坐在后座,默默流淌着眼泪。
戒尘约见了三叔公,他关心荣氏和荣少。自从易政贤突然消失,荣氏的财政出现越来越多的漏洞,危机笼罩的荣氏,开始军心
不稳。荣少被董事会跳出来指责,这个时候,大姑姑想要死灰复燃,联手其他股东弹劾荣少。
“大部分的账目都在张磊手中,抓到他才能找回荣氏在国外的投资。这回,荣少的处境真的很危险,可能会被赶出董事局。”三叔公交给戒尘部分资料,他们在公寓交谈的时候,我在一旁端茶倒水,因为始终戴着纱巾,所以三叔公没有认出我的身份。
我倒茶的时候,三叔公会偷偷地多看一眼,认不出身份,肯定会起疑心,碍于是戒尘,他不好追问。我不动声色地做着自己的事,在外人面前,保持沉默,继续当哑巴,继续是小莲。
“易政昇出事,易政贤不是被赶出荣氏了吗?他后面为什么会插手荣氏?”戒尘放下资料合同,心思沉重地问,“荣少凭什么信任他。”
“粲叔,是易政贤一直给荣少留着的棋子。”三叔公道明了年夜饭那天发生的闹剧,堂叔公就是被易政贤藏起来,他知道,想要对付大姑姑,这枚棋子,不能少。拉拢荣少,先给了甜头,让他在荣氏扬眉吐气,嚣张跋扈的荣诗妍早已经是荣少心中的一根刺,拔掉这根刺,他才能高枕无忧。
“利用两人不和,从中作梗。”戒尘平静地说,“一招牵制两人,哼,这么些年,他果然将荣庄上下所有人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后面听说,荣诗妍在荣庄大吵大闹,弄得荣少大发雷霆,出奇的是,他们争吵的时候,提到易政昇。”三叔公也不赖,对荣庄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虹阿姨他们,肯定有人私下里卖出了荣庄的秘事。
“内情不太清楚,但就这次争吵后,冬冬被荣少误伤,还好庄医生当天就在荣庄……”三叔公夸大其词地描述,根本没有注意到戒尘脸上微妙变化。他移动目光,眸色一沉,像是有点生气。当时我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戒尘,我不想增加他们
叔侄间的误会。
“荣少的行为,我摸不透,他突然找了几个邵东仔,盯紧了码头,想要抓住易政昇。听说是易政贤交出自己的弟弟,让荣少出了口气。”三叔公摇头,眉心紧缩,语气很低落,“易政昇的死,究竟跟荣少有关,还是跟易政贤有关,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人顶罪,抓起来的人被判误杀。”
易政昇死了?倒茶的手抖了一下,开水差点烫了自己。
“荣少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但他这一年,全部心思都在寻找冬冬的事情上面,易政贤趁机回到荣氏,没少陷害荣氏的股东,加上姜鸿雁从旁鼓动,我看荣少早就成了他们的傀儡。”
“利用荣少铲除异己,再孤立荣少,他了解荣少需要什么,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只会更加盲目地追求欲望。”戒尘起身,踱步到窗前,“一旦暴露弱点,荣少当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何况那个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人。”
易政贤操控着所有人的情绪,甚至连荣诗妍也回收利用,我彻底失去荣少的信任,自然而然会离开荣庄,彼时,我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走进易政贤的棋局。
“秉尘,你打算怎么做?你只管说,叔公听你的安排。”三叔公也想要站起来,他年纪大了,一时吃力,我连忙搀扶他,他又感兴趣地看我一眼,如果不是戒尘说,我是自己人,他也不会对我这么好奇。
“易政贤肯定会安排自己的人再去寺院骚扰,麻烦叔公带人上山,护住古寺废墟。”
“这个没问题,包在叔公身上。”
“我知道,荣少现在很不想看到我,可是我必须让他尽快地拔出来。”戒尘凛然正色。
“好好地教训这个臭小子,不过,大哥忽然就这么死了,留下的烂摊子,换成是谁都不晓得应该如何接盘。”
两人都对荣少恨铁不成钢,反而只有我最清楚,荣少一直都在努力成长
,只是他成长的环境稍微恶劣了一些,源源不断的状况耗尽了荣少的信心。他以为,他可以依靠的人,最后深深地伤害了他,内心的孤寂与伤痛,的确是有些令人心酸。
送走三叔公,我关上门,走进了客厅。戒尘板着脸,打算秋后算账。
“荣少误伤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要狠狠地教训他?你舍得吗?你只想栽培他,护着他,才不会舍得。”我也不舍得,我不舍得继续伤害荣少了,我只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所以当时他对我的攻击,我反而觉得放松下来,紧绷的心,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他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他。
“他误伤你,就是不对,做错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戒尘走向我,一本正经地说教。
“你见了他,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我怕他会误伤你。”
“究竟是什么事情,他这么大的反应?”
“还能是什么。”我嘟着嘴,走到一旁,“当初我写给你的信,被易政昇偷了去,之后又不知道怎么就落在荣诗妍的手中,他们争吵就是为了这封信,荣少肯定被荣诗妍羞辱了,才会一气之下对我动手。”
“那封信……”戒尘若有所思地喃喃。
我斜睨他,轻笑一声:“最应该看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写了什么,不该看的人,几乎全都看了个遍。”
戒尘被我带偏了,他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到底写了什么?”
“我写了什么,你想知道?”倒退一步,思潮起伏。他想知道。他的眼睛,他的脸上,全都写满了,想知道的欲望。较真起来,我偏不说。算是惩戒当初他的不认真,当时没觉得他有想知道的兴趣,这会儿燃起了想知道的念头,我生生地给掐灭火苗。在他心里挠搔不尽。
“叮咚——”门铃忽然响起,打断了戒尘的靠近,我们都以为
是小离买东西返回,她借故去超市,其实是想留给戒尘和三叔公充足的交谈时间。
“小离可能没带钥匙。”我俏皮地笑了笑,“我先去开门,稍后再跟你好好地算账。”
他想跟我秋后算账,那是他还不知道,他早前就开始“犯错”,我如果算一笔账,他这后半辈子都要在“赎罪”里面度过了。
“小离,你……”脑袋里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可能是这两天住的太过顺利,似乎忘了我的处境还是相当危险。
“进去。”拿枪的人,见我吓得一动不动,于是冷斥命令,唤醒我的心跳。
胸口重新恢复了意识,我脑中开始翻查他的样貌,我想,我应该见过这个人,他认识我,他将枪口对准我的额头,暴戾的双目,亦如刀刃。
“张伯?”记忆回神,我跟着回退,他急忙趋近,用脚关上房门。
“冬冬……”戒尘现身,见状,僧袍一挥,想要飞扑救我。
“荣秉尘,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是再快能快过我手里的枪吗?”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使者,他来了,我们正在寻他,他却自动送上门,只是送上门的方式有点超出界限。
“张磊,你不要冲动。”戒尘横眉冷对。
“哼哈,看来你们的功课做得不错,都知道我是谁。”张伯六十有六,却雷厉风行。我刚来荣庄的时候,见过他,那时的张伯,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不太说话,虽然也是老当益壮,但他收敛了戾气,与如今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想要什么?”戒尘陡然又冷静下来,气定神闲地昂头,一只手将袍子的衣摆固定腰间。
“很好,快人快语。”张伯前倾,将枪口撞到我的额头,吓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我要她的命。”
顿然震惊,心一紧,双唇微颤,哆哆嗦嗦地结舌,“我,我跟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