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的娘家本来就不清不楚,这个时候冒出一个所谓的亲弟弟,我看有猫腻。”回到房间,荣少一门心思都在猜忌上面,“我真是没想到三太会这么做,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把她赶出去,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他变成这样,我倒是能够理解,只是觉得可惜,至于可惜了什么,大概是一颗干净的心。
“我来吧。”
“冬冬,是谁在门口?”荣少谨慎地张望,小凤怯怯地看我一眼,而后匆匆地离开。
我关上门,右手端着玻璃杯,左手手心放着一颗胶囊药丸,“小凤送来退烧药。”
“这药不行。”荣少放下拐杖,从抽屉拿出另一颗药,“这药经过好几个人的手,不能吃。”
我诧然地看着他,他继而解释:“病了好几天,我才生疑。”
荣少将我手心里的胶囊拧成两截,然后将里面的粉末倒入鱼缸。我伫立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鱼缸后面的那张脸,阴冷的峻颜映在玻璃上,扭曲的狠厉令我生畏,恍惚中,我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被发现,他扔了空胶囊,突然又换上笑脸。
“可能有人不想我去公司。”
“你还能信任谁?”
“你。”
“还好那天晚上我们在音乐室聊天。”
荣少步履沉重,攒着眉,莫测刻在额上,一夜之间,反复无常。
“冬冬,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有我的难言之隐。”手指穿透我的黑发,他轻轻地勾起我的下颚,“我们才是一条战线的人。”
“我只是外婆的延续。”凝望他,欲避无从。
“什么都好,我不在乎。”荣少上前拥住我,“一切会好的,相信我,会过去的。”
我闭上眼,好想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小离,帮
我一个忙好吗?”回到工人房,我给林玉蓁挂了一个电话,就像荣少觉得只有信任我一样的悲哀,我只有信任玉蓁。
“我知道,戒尘大师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要跟他说清楚,能帮得上我的人只有你,我……”
“好,我答应。”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
玉蓁说,司先生也捐了瓦片,所以华林寺有司先生的记录,如果我想顺利地混进去,最好拉上司先生,本来我不想其他人知道,可是如果是司先生出面,确实会好办很多,只要玉蓁做通了司先生的思想工作,我也没什么意见。
“司先生,这边请。”樊姐领着我们进入寮房区域,她有意无意地偷窥我,我穿着大衣,头戴风帽,又挂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樊姐肯定认不出我是谁。司先生对外介绍,我姓林。
“这个时间,戒尘大师应该正在禅修,是吗?”司先生为了挡住樊姐的目光,故意与她攀谈。
“今天下午,大师和主持一直在处理事情,这会儿应该在禅房看书了。”樊姐憨憨一笑,很快忘了窥伺我。
站定房间门外,樊姐陡然收住笑容,认真地对我们说:“时间不早,按理说你们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大师,所以尽量长话短说,稍后我过来叫你们。”
“有劳樊姐费心了。”司先生恭敬地回应,我低着头退在司先生身后。
“叩叩。”樊姐敲了两下,握着门把推开,她和和气气,笑着说,“大师,司先生来了。”
在之前,樊姐是通过了戒尘的同意才敢将司先生领进门,所以戒尘并不觉得突然,他盘腿坐在榻上,早已备好蒲团。
“戒尘大师。”司先生双手合十,虔诚地垂立门口。
“施主请坐。”戒尘随
性淡笑,平和地说,“听樊居士说,你有急事找贫僧,所以才会连夜赶来。”
“实在是抱歉。”司先生皱眉,面露难色,“找大师的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戒尘放下经书,凛凛地盯住我们的方向,犹豫之后,司先生让开一步,将我显现,只怪司先生体格健硕,魁梧庞然,因此我躲在他身后,令戒尘全然不知,此时一见,眼中豁然一亮,我的身形在镜像中定格。
“荣太太,我先出去等你。”司先生拉开房门,秋夜风凉,寻隙钻入,打了个寒噤,我才回过神来。
风帽盖不住肆意舞动的黑发,撩人的一道佛光,被世情耽误,在人间飘忽。
我往前半步,心事过重,步行艰难。
“阿弥陀佛。”念句佛号,我将口罩取下来,顺手放在最近的桌上,解开大衣的系带,一边脱掉风帽大衣一边又说,“对不起,打扰了。”
戒尘从榻上下来,站定后,缠拂念珠,垂目侧身地回应:“荣庄出事了吗?”
“如果荣庄出事,找你的就不是我。”眼波一瞥,瞅见他手指滑动念珠的速度有些加快,“是我找你,我有事。”
“阿弥陀佛。”
转身一叹,走到窗边,倚着窗台,“为了避嫌,我托人带我进来,你别怪司先生,他也是忠人之事。”
心事重重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又道:“那天晚上的火势很大,初步判定是佛堂的火烛引燃了台布。”定了定神,我继续说,“荣少怀疑有人纵火,可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的沉默令我徘徊,踌躇不安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沉声道:“种因有果,如影随形。”
我就料到他会归咎于身,刻己自责。
“如果真的是人为,根本躲不过,就算那天晚上没有纵火,也会找
时机下手。”
“你们不是没有证据吗?”
“可是我们……”被他反问后心里添堵,我冲过去,绕到他跟前,“戒尘,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争论火灾的因果关系,我知道,这次意外,多少会在你心中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没办法劝你不要自责,但我有办法调查出真相。”
戒尘抬眸凝睇,不解地问:“你调查?”
“是,我调查。”深吸口气,凛然地看着他,“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其实我和荣少的婚约是有条件的,简单来说,我给自己一个期限,查出害死荣爷爷的人,找到那把属于荣少的钥匙,我就离开。”
踱步一旁,幽幽地说:“现在的荣少跟以前不一样了,经历这么多变故,他把自己的脆弱打造成坚强的外衣,可他需要一个支柱,他求我留在荣庄,为了外婆的遗嘱,我也答应留下来。”
扭头注视戒尘,他同样平视我,“种恶念得恶果,贪欲太重,这场纷争就无法结束。”
“戒尘,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出凶手。”我扑上前,正色道,“所以你和荣爷爷最后的谈话很重要,我想知道,你们那天晚上说了什么。”
俯视我的哀求,他心如止水。
“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父亲,难道你不痛恨?”
“阿弥陀佛。”戒尘越过我,走到房间角落,“仇恨并不能化解问题。”
“好,就算不恨,那我们也不应该让凶手逍遥法外是不是?再说了,这里面最冤屈的是荣爷爷,他和凶手无仇无怨,难道就该死?”
“你怎么知道他和凶手无仇无怨?”戒尘又反问我,我不喜欢他反问,因为他的反问,我总是答不上来。
“难道说,他……”
“那天晚上的事情,贫僧不想
多说,荣太太请回吧。”
“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我下意识攥住僧袍,“戒尘,这次纵火的人,会不会就是想烧死你的人?”
“荣太太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要来。”
“不,不能。”我忧心忡忡地劝道,“要不这样,我跟荣少说,让他派人保护你。”
“千万不要,这样对寺院的声誉很不好。”
“可是……”紧紧地攥着僧袍,他暗暗用力地扯了一下,我装作不知道,垂首嘀咕,“可是我总觉得这次的火灾不简单,要不就是冲着你,要不就是冲着落梵居。”
“荣太太,你的手……”戒尘又扯动僧服的袖袍,急急地看着我,我板着脸,故意威胁,“不告诉我隐情,我就不放手。”
“贫僧,贫僧答应过父亲,怎能告诉你?”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知道了。”靠过去,他后仰地躲开,袖袍一挥,我没抓住,踉跄地栽进他怀中,他抱了个满怀,久久地不松手。
沉香浮动,我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外面冷,还是屋子里暖和。”准确地说,是他散发出热气,缠绕我周身。
“冷的话,多穿点。”戒尘一本正经地推开我,抓起桌上的大衣,顺势套在我身上,“时间太晚,早些回去,免得荣少担心。”
“我说了,我和荣少之间……”仰望他,心潮颤动。
“你不说,贫僧也知道,然而事已至此,只有你才能让荣少找回家的感觉。”戒尘怅然地别过脸,“只有他才能给你一个家。”
“你,你不想有个家?”轻声细语地问,怕惊动了自己的失望。
“咦,这不是司先生?”
“易小姐。”
“司先生,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听樊姐说,你晚上找戒尘师父有急事呢。”
“我,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