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客厅聚集了荣庄的人,挂断绑匪的电话,我显得心事沉沉。
突然害怕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选择,遇到这种事,难免会心慌意乱,可是凌晨时分,看到了戒尘,他不言一语,却令我平定心境。掂量前后,我们选择的是纵容罪犯,只怕会变本加厉,再无宁日。
“绑匪怎么说?”二太急切追问,她黑眼圈很重,一定也是折磨了一夜。
“绑匪给我们半日期限,准备一百万,要美金。”我垂着头,无奈道出绑匪的意图,我们想要花钱息事宁人,却有一种牵着鼻子走的不安。
二太松了口气,荣少跟着也宽心,“一百万而已,根本不必惊动荣氏的财务。冬冬,稍后你跟我去房间,我房间的保险柜就有美元现钞,看来这些绑匪不是狮子。”
“说不定是新手。”小凤忽然冒出一句。
由于没有金额的压力,荣庄的氛围也稍稍缓解。听二太说,早些年,有人威胁过荣老,因此荣庄之后整修,加强了安保系统,并且雇佣了保镖,所以荣庄的人习惯将现金存放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心里默念密码两遍,手却停在半空不敢往前,荣少滑动轮椅靠近,鼓励地说:“打开它,它能救外婆。”
犹豫再三,我忐忑接受了荣少的帮助,按了密码打开保险柜,里面三层,全都堆放了不少现钞,基本上都是美元欧元和人民币。
点数放在黑色塑胶袋,荣少伸手拨开一叠人民币,翻出一精致的盒子,巴掌大小。
他将锦盒拿在手中翻转,过后递给我,直接塞进我手中。
“荣氏祖上是做珠宝生意发家,我祖母娘家是做玉雕,可惜到我们这代就失传了。”荣少示意我打开锦盒。细看之下,方形锦盒镶嵌金边,盒顶嵌入的水滴翡翠,碧绿通透,光盒子已然价值不菲。
“我听外婆
说过,大太太的手艺无人媲美,可惜早逝。”
“她将荣氏最宝贵的一块玉雕刻成一尊观音,我父亲一直佩戴,所以做事向来顺风顺水,后来他将玉观音送给大哥,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荣少指了指锦盒,“说来也真是巧合,大哥转送给我,不到半年,他和大嫂在国外也惨遭横祸,所以这玉观音就被我锁在保险柜,不敢拿出来。”
“说得这么玄乎,那它究竟是福是祸?”我本打算打开欣赏,听了它的“前世”,我完全没有了好奇之心。
“见仁见智。”
“叩叩。”小凤来催促我们下楼,楼下的人担心绑匪再打来电话,这回,我们都要听到外婆的声音,确定外婆的安全。
“听母亲说,这块玉是爷爷从朋友手中买来的好东西,可能是当年和氏璧刻玺的边角料所制成的玉块。”我推着轮椅,他煞有其事地解说,“我想拿去鉴别,可是爷爷非常反对。”
“你对玉块感兴趣?”
“倒也不是感兴趣,就是想知道真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何必执着。”我随口这么一说,荣少突然转过头来,紧握着我的手,激动不已,“冬冬,你简直是爷爷附体,说的话都差不多。”
电梯门一开,所有人看到荣少握紧我,包括了戒尘,不知他什么时候也来到客厅,此时他捏着佛珠,冷扫我们两眼。
我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走向沙发,将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告诉他们这里面就是准备好的一百万美元现金。
“我就不明白了,都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有必要花这么多钱续命吗?”三太修指甲的同时不忘落尽下石,要说年龄的大小,她甚至大了外婆好几岁,不过是富贵命,天生有人伺候,在金钱帝国的笼罩下,越活越年轻,可惜心里越活越黑暗。
“杨蓉一生都是为了荣庄,没有功劳也
有苦劳,你如果不想救,也不要冷嘲热讽。”二太教训地说,四太也附和两句,眼看寡不敌众,三太怨气更大,“哼,我打了电话通知大妹,她倒是提醒了我,身为荣庄的人,我当然要为荣庄着想,这件事很显然跟荣庄无关,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惹祸上身,少不了被牵连。”
“可是阿婆就是荣庄的人,怎么能说跟荣庄无关?”小凤心急之下顶了嘴。
三太冷眸一瞪,恶气腾腾地啐道:“死丫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小凤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躲在虹阿姨身后。
“戒尘,你怎么看?”荣少扭头,看到戒尘更加坚定。
“阿弥陀佛。”戒尘掌心合十,佛珠挂在手中,平心静气地说道,“众生平等,命无贵贱之分,荣少此举救人一命,实则为荣庄积福,远播善意,并不会带来祸害,眼前劫数也是善业的修行,因果的轮回。”
“那倒是,说不定杨阿婆前身作恶太多,才会遭这份罪。”三太不安好意。
“铃铃铃……”争辩中,座机响了铃声。大家陡然摒住呼吸,我被虹阿姨推过去,二太让出位置给我坐下,我颤抖着双手,接听绑匪的电话。
绑匪每次说话都用了变声器,所以我听不出来是否为熟人作案,之后我要求听到外婆的声音,外婆在电话中嚷了几声,她的嗓音微抖,却一个劲儿地要求我们不要救她。
“阿婆情况怎么样?”
每一次与绑匪交流之后,我全部精神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冷静。
“叮咚。”惊弓之鸟的众人没有等来我的陈述,反而被门铃声吓得一跳。
“小凤,还愣着干什么?”三太受了惊吓,气不打一处来,“发神经,整个家都跟着你发神经。”她恨我,眼神中的恨意太过明显。
小凤出去片刻,后面跑回客厅,说来的人找我,还是两名派出所的警员,
我恍然想起,我之前报案的事情,回执单还在身上,这两天没空洗澡,衣服也没换洗。
“我们调取监控视频,发现你外婆是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离开,目击证人也说了,你外婆有在火车站买票,不过我们联系了车站的工作人员,确定你外婆根本没有上火车。”警员将资料递给我,“她这两天还是一直没有和你取得联系吗?”
“我……”我转动眼珠子,观望警员身后的环境,虽然看不到任何人,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透不过气。
“覃小姐,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还很担心?”另一个警员察觉我的异样,“你放心,我们也会尽全力查找你外婆的下落,不过你最好每天来派出所跟我们汇报一下情况。”
“谢谢,我知道了。”我签了字,将资料还给他们,“也就是说,外婆是从火车站失踪?”
“暂时只能这么推测。”警员解释道,“车站人流太多,我们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找到目击人。”
我知道,我又失去了一次机会,目送警员们离开,我匆匆返回客厅,对着厅里的人,大声说道:“绑匪要求荣少一人送钱,他的人会在动物公园等着荣少。”
“荣少不方便,怎么能一人冒险?”二太这次坚决反对,她担心荣少也是情理之中。
“咳咳,绑匪对荣庄很了解,我看他们早就做了准备,知道荣少构不成威胁。”四太也跟着分析。
“该死的,我绝不会让他们看扁我。”荣少的自尊挺受打击。
“我说了吧。”三太抱着双臂,嗤笑说道,“惹祸上身了吧?”
“保镖护送不知道行不行?”厨娘陈姐想了想。
“保镖是保护荣庄,万一对方调虎离山,到时候绑了荣庄的人才要狮子大开口。”三太不悦地反对。
“事到如今还是报警,报警才能让警方的人保护荣庄。”四太乱了
方寸,靠近戒尘才觉得安心。
“报警也晚了,绑匪已经说出要求,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送钱,对方说不定……”二太不敢往下说,我更是不敢往下想。
“我自己的外婆,我自己救,所以这钱,我自己送。”我奔向沙发,手指碰到塑料袋的同时,另一方向也有人伸出手来抓住袋子。
“贫僧来送。”戒尘抬眸凝视,静心定神,缓缓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责无旁贷,事已至此,只能是贫僧替代荣少才为妥当。”
“戒尘,不行,对方是坏人,他们凶神恶煞,说不定还会为难你。”
“如若真是施主说的那样,那么就更加不能让你们送钱。”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荣少双手撑着轮椅,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完全没办法支撑自己,只能丧气地坐回轮椅中。
“别这样,荣少你冷静点。”二太拉住荣少的手,以免他伤害自己。
“早知道,我就报警了。”我松开手,戒尘将塑料袋系好,“放心吧,贫僧会将杨施主带回。”
“不行,万万不行,不能让我儿子冒险。”四太冲上来,想要夺走这笔钱,“秉尘,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你不知道如何应对,万一那些绑匪没有人性,他们可能会杀人的。”
“是啊,三太说得对,这件事本来跟我们无关,你何必冒这个险。”易筱涵忧心忡忡地劝道。
“你们不用说了,其实贫僧认为,这一次不单单只是送钱救回杨施主,更重要是救那些绑匪,他们深陷贪欲,恶业太重,倘若不去度化,势必会造成更大的错误。”戒尘整了整僧袍,大义凛然,俊颜自威。
当所有人哑然惊色,他便拂袖而去,走得从容不迫,带着临危不惧的英气,又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目的,他的目的,要度化绑匪……
等一下,小和尚,那些是绑匪,不是像司先生这样的正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