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国内的年味哪里最足,那必然是乡下了。
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送灶神开始, 家家户户都开启了备春节的不伐。年货早早的买了。扫房子、清理院子、收拾收拾家里的仓房。紧接着又要蒸馒头、蒸糕、备年菜, 炸鸡炸鱼炸藕盒, 总之过年吃的东西都得是自己做的才最好。基本上到了腊月二十九, 就都准备的差不多。过了腊月二十九, 家家户户都把春联贴上,五彩纸做的挂期一个不落的齐齐码在门楣上,窗棂上, 花花绿绿, 随着小风哗啦啦的甚是好看。
这窗户上也不能闲着,擦得精光亮的玻璃上全都贴上大红的剪纸, 什么春来福到,喜上眉梢, 五福临门, 双喜盈门等等所有象征红红火火大吉大利的花样全都招呼上。
就连院子的水缸、墻头, 大门口种的护家树,路边的天线杆子都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到了年三十的晚上, 大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就亮了起来,那红色的光晕映在家里人的脸上全然是幸福。
简单吃了晚饭, 大人们磕着瓜子看春晚等着除夕的年夜饭,小孩们则早就兴奋的穿红戴绿、走街串巷结伙看烟花,这会儿你家放了个大呲花,我们去瞧瞧,那会儿, 他家放了个鉆天猴,咱们也去看看。这一晚把他们忙得呀,就跟停不下来的走马灯一般,也不顾夜里风凉,一个个解了围巾,用手摇着在村里小广场上跑来跑去,那广场上小彩灯就跟星星似的,跟着孩子们的跳跃舞蹈,一闪一闪的好不调皮。
没多久,这鞭炮也开始噼里啪啦响起,年就这样开始了。
顾卿清好不容易买到腊月29的票,从下午一点坐上火车,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才到市里。她在市里给奶奶奶了礼物,去城际公交站买了票,直接回乡下。
顾卿清的爸妈刚结婚时,住在乡下,有五屋间水泥瓦房,加一个小院子,顾卿清也在这里一直住到上高中。
后来顾卿清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爸妈的工作也从乡镇调到了市里便在市里贷款买了房。可贷款还没还清就出了事。顾卿清那时候还上大学没有还贷的能力,好在贷款也快还清了,每个月也1000左右,顾卿清便委托了中介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还贷。可没想到二婶竟然耍了手段,改了她的委托书,把房子给卖了。
顾卿清这次回来不光是要讨回那20万赔偿金,还要二婶把卖房子的钱吐出来。
顾卿清到了乡下时,已经快三点了。今天都是腊月三十了,村里的街道上也挂满了彩旗,年味充斥而来。
她背着包拎着行李,跟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乡亲们打着招呼往家走,虽然她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可这是从小生长的地方,闭着眼都能找到家门。
二婶他们年前早就回了老家,不过不住在村里。他们早就在镇上又买了房子,两层的小洋房。往年的时候,为了一家人凑在一起,顾卿清都是陪着奶奶一起住在二婶家的小洋房里,虽然处处受着白眼,可那时候的顾卿清以为一家人凑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把她当家人。
奶奶今年没有去镇上跟二叔过年,就待在自己的那一口三间房的老瓦房里。二弟出了那么大的事,二婶见谁骂谁,奶奶年纪大了,也操不了这心了,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老窝。
顾卿清先去了一趟奶奶家。奶奶见了顾卿清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既没有因为二弟的事情故意刁难她,也没有热情的欢迎她。
“回来了。”就是这幺淡淡的一句。
顾卿清也习惯了。老一辈都有些重男轻女,好在她爸妈不是那样的,只生了她一个闺女,据说当年为了要二胎的事情,奶奶跟妈妈整日里吵,就想抱个孙子。
后来二叔结婚,二婶给生了个大胖小子,奶奶便不怎么管她爸妈了,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管不了。
但是长辈还是长辈,再说奶奶并没有害过自己,顾卿清基本的孝道还是有的。她跟奶奶聊了几句家常,奶奶说晚饭就在这里吃吧,顾卿清想着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家里还没收拾呢,就跟奶奶说了说,背着包先回家了。
用钥匙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又打房子的正门,顾卿清看着这一切,鼻子一酸,家具都还在,爸妈的合影也还在,可物是人非了。
顾卿清把包放在客厅的木质连坐椅上,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了电卡,上次回来时,家里就没电了,不过那时候她跟奶奶一起去了镇上,也不在家过年,就没有充电卡。
村里充电卡都得去村委,顾卿清从钱包里取了一百块钱,正准备出去,经过门口,见电闸断开了,便顺手合上,结果屋里的灯就亮了。
“有电?”顾卿清诧异,她来回按了几次灯的开关,明明灭灭的确是有电,她又开了下屋里的电视,有电,又打开冰箱一看,有电,冰箱里还塞着满满的菜,下层的冰冻室里还塞了冻鱼和冻肉,可能因为之前冰箱断电的原因,那些冰已经稍微化了,好在天冷,化的并不厉害。
顾卿清关上冰箱,这才仔细看看屋里,她这幺久没有回来了,屋里却很干凈,她伸手拿过了摆在桌上的爸妈合影,仔细擦了擦没有一丝的灰尘。她又看了看其它的家具,无一例外全都擦得干干凈凈。
顾卿清突然有点泪目,不用说,这都是奶奶做的。虽然她不是奶奶想要的男孩,但奶奶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想到这些,顾卿清长舒一口,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二婶似的。
顾卿清到了客卧,从立柜里抱出被子,自己铺了床。顺便翻出了电热毯铺上。现在农村没有集中供暖,都是各家各户自己烧煤取暖。
院子里倒是堆了些往年剩下的碳,可顾卿清不会生火炉。只能看着却不能取暖。院子的东边是个偏房,里面隔了两间,里间盘了炕,可以睡下56个人。外间是灶台,也充当了家里的第二个厨房,以前顾卿清爸妈在的时候,冬天都会把卧室搬到偏方来,一到晚上就把外间的灶台用柴火填的满满的。这样里间的炕就会暖烘烘的,一家人就躺在这暖和的炕上,吃着零食拉个呱,别提多多惬意了。
顾卿清特别怀念跟爸妈一起睡炕的时候。她从东偏房出来,想了想,虽然她生不了暖气炉的火,但是她会烧灶啊。
想到这里,顾卿便把被褥从正屋抱了出来,重新铺到了偏房的炕上,往灶台的大铁锅里舔了大半锅水,去院子里抱了一堆树枝塞进灶膛,找了一把棒子皮引火,没一会儿就把灶台点着了。
看着熊熊的火苗,顾卿清有了一丝成就感,这样至少这样晚上能睡个热炕头了,可比正屋空荡荡冰凉凉强多了。
咕噜……顾卿清自从上了火车就没怎么吃东西,回家这一通忙活,还真有些饿了。她正寻思要不要自己做点啥吃的,就见奶奶蹒跚着脚步,端着自家用高粱杆串的锅盖走了进来,上面还摆着满满一锅盖的刚包好的饺子。
“年夜饭就下饺子吧。这过年啊,家里不能不煮一锅饺子。”奶奶把锅盖放在灶台上,也没说其它话,就自己又走了,
这锅饺子没等到年夜饭,就被顾卿清煮了一半,她吃了几个,又喝了几口饺子汤,这才觉得胃里肚子里舒服了许多。
顾卿清看看时间,这已经快六点,这天已经开始擦黑了。看着自家门上光秃秃样子,顾卿清穿上外套,跑去村头的超市,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到对联和过钱儿。
巧了,超市里还剩最后的几副对联和过钱儿,顾卿清全都要了。回来的路上经过烟花爆竹经销点,又要了一箱子烟花,让人帮忙送到家里。
顾卿清拿着对联先去了奶奶家,还不七点,奶奶就已经关了灯从里面锁了门睡下了。
顾卿清轻手轻脚的在门外贴了春联、过钱儿和福字,就回家了。回到家又是一通白活,把剩下的春联啥的全贴完了。
晚上在堂屋里看了一会儿春晚,实在太冷了。顾卿清抱了一个暖手宝都没什么用,她琢磨着明天一定得研究下暖气炉,不然这几天假,岂不是要把她冻死。
外面好多人家都开始放烟花放爆竹了,时不时就听到有成群结队的小孩从她家门口路过时发出的嘻嘻的笑声。
外面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孤独。
“过年了。”顾卿清看着窗外不时升腾起的烟花。听着噼里啪啦的抱住声,长叹一口气,自然自语,“顾卿清,你又要涨一岁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这还是傍晚买烟花和春联剩下的零钱。她又从屋里翻腾出一张红纸,把几块钱包了进去,然后满意的拍拍它,将红包塞到口袋里,“这就是你的压岁钱了!新的一年,你要加油!”
顾卿清原本想坚持看完春晚熬夜守个岁什么的,可是她奔波了一天实在太困了,加上她动完手术还不到一个月,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造。
在冷冰冰的堂屋里看春晚看到9点,她就坚持不住了。关了电视关了灯,抱着暖宝宝往东偏房走,走到一半,她又折回身去,把堂屋,卧室,厨房,仓房的灯全打开了。
“这样看着热闹点!”
折身回了偏房,顾卿清连睡衣都没换,直接穿着保暖内衣鉆进了被窝,好在这炕头是热的,在外面吵吵闹闹烟火爆竹声中,顾卿清睡着了。
顾卿清实在睡的太死了,直到手机铃声响了七八遍,她模模糊糊的爬起来,迷瞪着眼睛看手机,外面的烟火爆竹声依旧,过年嘛,就该热热闹闹,这一夜基本是不会消停的。在乡下过年,那基本就是一整个村的狂欢。
她揉揉眼睛定看着手机,是李雪打来的。
“喂,小雪,过年好。”顾卿清的声音里带着困倦。
“小顾姐姐,过年好!”李雪的声音带着兴奋,“小顾姐姐,你不会已经睡了吧,哈哈哈哈,睡什么睡起来嗨!”
两个人在电话里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顾卿清让李雪代她向叔叔阿姨问好,那家伙也不知道听清楚没,自顾自的说,年初二她爸妈要出去旅游,说到她要去哪里的时候……隔壁邻居可能放的二踢脚,轰隆轰隆几声,顾卿清啥也没听清,好像还听到了唐春的名字。
李雪自顾自的讲着,直到她爸妈喊她去吃年夜饭,这才罢休。
挂了电话,一看时间,已经0点多了,大年初一了。
“哎……睡觉。”大年初几也挡不住顾卿清此时想要睡觉的冲动。
迷迷糊糊的顾卿清又睡着了。这回还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在敲鼓,敲得还是铁皮鼓那声音,铛——铛铛——还带着颤音,就跟小时候她踹她家院门口的大铁门一样。
对,就是那声音,铛、铛、铛——不对!顾卿清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这就是谁在踹她家大铁门吧?
她披了外套,从东偏房出来,院子里的大灯还开着,院门口的大门果然在哐当哐当的想着。后半夜的鞭炮声渐稀,顾卿清听到了有个人在大门外扯着嗓子喊:“学姐,开门!学姐!开门啊!”
“我去,怎么把这个妖孽给招来了?”一听门外那个跟鞭炮比谁响声更大的劲头,顾卿清就知道了这是谁了。
从里面开了锁,顾卿打开大门,就见唐春裹了件草绿色的军大衣,挥着双臂,扯着嗓门大喊,“surprise!”
还surprise,被你吓死还差不多。
“赶紧进来,你怎么来的。”顾卿清往他身上瞅了瞅,发现他也没带行李,赶紧让他进屋。“怎么不给我提前打个电话啊。”
“我手机丢啦。”唐春完全没有一个丢了手机的人该有的自觉,怎么也得表示下沮丧懊恼吧,可他完全是兴奋啊。
“学姐,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还好,他还知道饿。顾卿清让他先上炕暖和着,自己重新点了灶里火,给他煮点水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