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陌生女人
荻原成浩的隔壁新搬来了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在搬来后的第一个周末便礼数周到地拜访了周边的邻居,包括荻原成浩。
其实荻原一开始对她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容貌算不上秀丽,一头黑色长发倒是打理得整洁服帖。她自称姓远藤,给荻原带来了一盒楼下超市里买的平价点心。女人说话轻声细语,看上去很安静。原本住在荻原隔壁的是一个热血方刚的摇滚青年,时常扰得他半夜不能入睡。见新来的邻居是这么一个安静的人,荻原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倒也没再关注很多。
只是后来,女人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有时他出门上班,便能与下楼倒垃圾的女人撞个正着;有时,他下班回家,也能在公寓门口遇见买饭回来的女人;有时,哪怕是他留在公司加班,熬到半夜时分才回到公寓楼,也能在走廊里遇见无所事事吹着夜风的女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以至于他无法不怀疑这是女人精心安排的偶遇。在这些时刻,女人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拘谨而小心,黑色长发被乱糟糟地胡乱扎成马尾晃荡在脑后,身上总是一件对她而言太过宽大的白色t恤。她的嘴里有时会叼着东西——荻原成浩初见时还以为是烟,但是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楼下超市里买来的白色pocky。每次遇见荻原成浩,女人都会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从茫然转为讶异转为淡淡的惊喜,然后她露出了眉眼弯弯的笑容:“荻原先生?好巧。”
荻原成浩虽然多多少少看出了女人的伎俩把戏,然而他好歹也算是一个正常的单身汉,这来自陌生女人的小小温柔就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包裹着他寂寥孤单的心。仿佛,每天都有人在等他回家。
于是,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他也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小小的好感。他曾经状若无意地走过女人的门前,假装无心地扫过一眼女人的名字——结花。远藤结花。他空荡荡的心,像是有了个聊以解闷的牵挂。
然而,这温柔的情绪还未在他的心头盘桓太久,便被一个男人的突然到访所打破。
一个周五的早晨,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起床,正带着偶遇女人的期待推开门,一转头发现,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女人的门口。男人一袭西装革履,而女人依旧是他所熟悉的不修边幅的打扮。男人面容焦灼地正在说着些什么,而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淡淡的。
原来,她是有恋人的。
一股无名的怒气和失望不可抑制地涌上了荻原成浩的心头,他重重地摔上门,像是在向一旁的两个人示威,又像是在赌气。果然,这巨大的声响引起了男人和女人共同的注意。女人向荻原成浩投来迷惘的视线,然后,弯起眉眼笑了。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荻原成浩的怒意忽然没了着陆点,他的火气消了大半,忽然又觉得有一种手足无措的狼狈,于是只能选择讪讪地逃跑。
在他来到走廊尽头,即将下楼时,从背对着他的方向,传来了男人谦和恭敬的声音:“那么,樱老师,我等您的消息。”
樱老师。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缕风,从他的身边穿堂而过。
2、海常七号
那天下班回家,荻原成浩在楼下露天篮球场上偶遇了女人。
其实一开始,这只是个单方面的偶遇。听见球场上篮球撞地的声响,他本能地停下脚步,投去视线,女人的身影便那样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他视野的中央。
他眨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是女人在拍打着篮球。
女人的一头黑色马尾辫还是乱糟糟的,但是身上却难得正儿八经地穿了球衣。说句实话,女人的篮球水平可以说相当糟糕。她非但不能将篮球稳操手中,还被篮球带着满场跑。偶尔的投篮,却连篮球架都没能撞到。荻原成浩在场边观察了女人半晌,她却只有三步上篮还能勉强进一两次球。
女人又一次接住抛起的球,却没再继续动作。她将球随意地放在脚边,忽然扭过了头,嘴角带着狡黠的笑:
“荻原先生。”
荻原成浩浑身一激灵,绷紧了身子:“有!”
“噗嗤。”
女人笑出了声,而荻原成浩也羞红了脸。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女人发现的。
荻原推门走进了篮球场内,他一身的衬衫西裤皮鞋,手上还煞有介事地提着公文包,实在显得与这片场地格格不入。然而饶是如此,他还是从女人手中接过了篮球。
像是有什么从他的这抹灵魂里复苏。
“坐着聊聊天吧。”女人拍了拍场边的座位,朝荻原成浩弯着眉眼笑。
荻原成浩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女人身上的深蓝色球服正面写着校名,原来是一所高校校队的队服。
海常。
海常七号。
记忆兜兜转转,他像是模糊地想起了什么,可是却始终无法将眼前的女人与回忆里的那个人挂钩。
“远藤小姐是海常高校的?”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女人。
面对他突如其来而又直截了当的疑问,女人有一瞬间的怔忡。而后,她点了点头:“是啊,海常毕业的。”
她大概以为荻原成浩没有注意到她眼中在一瞬间流露出的失魂落魄。
“哦,”他点点头,倒也没有去攀亲附戚。
我竹马的国中队友后来在海常念书,而且也在篮球队,也是七号——这种七弯八拐的关系,荻原成浩说不出口,于是他只能说:“海常篮球队很强啊,你是球队的?”
女人笑了:“嗯,球队经理。”
荻原成浩点点头,低头将篮球在手里打着转。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荻原先生也是打篮球的吗?”女人忽然歪过头,发话问,“你的姿势看起来很专业。”
“啊、啊,这个,”荻原成浩红着脸挠挠头,害羞而又坦率地承认,“以前……国小国中还有高中大学时……稍微……但是,已经很久没打过了……”
他一边说着,手指却还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篮球。
“是嘛,”女人笑得更深些,从荻原成浩手中拿过篮球。她站起了身来,“那么,来打一场吗?”
“哎?”荻原成浩睖睁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来打一场,one on one。”
黄昏到来了,在天边最后一抹绚丽的残阳下,女人的笑容忽然明丽如少女,和荻原成浩记忆中的那张脸庞渐渐重合。
海常七号,在这个初夏的夕阳里复活了。
3、樱由夏
荻原成浩很多年没有打过篮球了,但是和女人对打起来却还是绰绰有余。
鉴于女人糟糕的球技是他刚才亲眼所见,在比赛的一开始,他处处放水,明显地让着她。女人生了气,皱起眉头,义正言辞地对荻原成浩说:“荻原先生,你真的有在认真打吗?”
“啊,抱歉抱歉。”荻原举起双手,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向女人道歉。
在比赛的后半程,荻原成浩难得对眼前的女人认真了起来。他的身体还记得篮球运动的轨迹,运球,突破,后仰跳投,一气呵成,仿佛他还是那个球场上身姿矫健的少年,后来的种种都不曾发生。
女人输得很厉害,但是输的球越多,女人却越是神采飞扬。晚霞染在她圆圆的脸上,她的笑容灿烂,海常七号的球衣在她身上猎猎舞动。
一局结束,两个人背靠背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女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荻原想也没想便拧开水直往喉咙里灌,矿泉水并着汗水从荻原成浩的脖子上往下淌。他喝下半瓶水,低下头,忽然发现女人咬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笑。
这是一个瞬间的情感暂停,他忽然很想吻她。
可是女人却在那个时候收回了视线,她拍拍球衣上沾的灰,从长椅上站起来。
“好啦,我们回去吧,”女人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今天我非常开心,荻原先生,谢谢你!”
“呃,叫我荻原……或者阿成就行。”荻原成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行啊,阿成。”女人倒也没有矜持地推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叫我‘结花’就好。”
“啊、好。”荻原愣了愣,忽然笑得很开心。
他大跨一步上前,走到女人的身边。天色已经沉下去了,明天就是周六,他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也许等他醒过来,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女人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庞。他的心中忽然翻涌起了一股强烈而又缱绻的情绪,痒痒的。
“我早上听见有人叫你‘樱老师’?”也许是“结花”这个含有特殊意蕴的称呼给了荻原莫名的勇气,他状若无意地向女人问起了那个让他耿耿于怀了一天的男人和那个称呼。
“噢,那家伙啊,”女人很快收敛起笑容,并用荻原成浩肉眼可见的速度翻了个白眼,“别理他,他可烦了。”
“呃,抱歉?”荻原成浩愣了愣,小心地向女人表示自己没有听懂。
“啊,我还没和阿成说过吧,”女人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我是个画漫画的,你早上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的编辑。”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樱是我的笔名。”
哦。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荻原成浩愣愣地点点头,心情却愈发明快与爽朗。
“原来是这样啊!”他高兴地点头应和道,声调因喜悦而无法抑制地上扬。
在走廊口和女人挥手道别后,荻原成浩难以抑制自己胸腔里狂热地跳动着的心脏,冲进房间,打开电脑,立刻在搜索引擎里开始寻找。
荻原成浩在公司的it部门工作,女人给出的零星碎片已经足够他在信息汇成的海洋里寻找到他所要的东西。很快,一个闪着光的名字便跃入了他的眼底。
樱由夏。
结花,yuika,由夏。一定是她。
直到这个时候,荻原成浩才发现,住在自己旁边的女人,似乎还真是个挺了不得的人物。
樱由夏,日本东京人,大学毕业于女子美术大学短期大学部。20岁出道,在月刊《flower ra》上连载漫画。她的作品题材平易近人,画风清新,故事明快,受到了国中和高中女生的喜爱。
荻原成浩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一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资料,他忽然由衷地感谢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让他能够在一夕之间了解一个人过去的岁月。他发现,虽然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却与自己同岁,还比自己大了4个月;他发现,女人是个极其高产的作者,五年时间里连续完成了好几部作品。然而,虽然前期作品不少,但始终不温不火,直到去年,她凭借着自己的新作《樱色时光》一炮而红。他带着好奇与期待搜集着关于女人的所有,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拼凑,将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当作拼图的碎片合拢在手心,他想要了解她更多。
他关闭搜索引擎,又开始在网络阅读器上搜找樱由夏的漫画。他一层一层地爬着bbs,如饥似渴地浏览着读者们无意透露出的截图和评价,想要在这其中找到关于女人的一丝一毫的印记。
等合上电脑的时候,荻原成浩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自己竟无知无觉地看了一整个晚上。在终于关闭电脑翻身上床时,巨大的困意终于向荻原袭来,他很快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坡县遥祝大家国庆快乐。
不要问我男主为什么是荻原:)
20170901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