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坎字坛后,颇黎过了一段格外潇洒的岁月,吃饱喝足,无拘无束,差点写一幅字: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裱起来挂在墙上。
如此过了半年,金风渐起时节,她回到了韦荩言的身边。
吕婧热情地出来迎接,亲热地说:好久不见,我们怪想念你的。你最近瘦了。快去见你师父吧!
颇黎颠颠地跑过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容可掬地接近,结果对方回过头,是个陌生的男孩,身形略似韦荩言罢了。她摸着鼻子,干笑着,跑掉了。
走到庭院里,正主站在那里和人说话呢。颇黎经过方才的一番乌龙,积攒的久别重逢的惊喜消散了一半,韦荩言倒是比之前干练了不少,笑说:你难得回来了,欢迎欢迎。
饶是将近十月不见,竟然彼此无话,仿佛未曾远离。
还是吕婧过来,亲自领着她到处转悠,絮絮许多她不在期间发生的掌故,又告诉她现在安置在哪个房间。
颇黎感激她帮衬,说:多谢你一直照顾我了。
吕婧微笑说:何必客气,大家有缘相处一场,应该互相帮助。说着,一个黝黑壮实的少年经过,吕婧招呼道:汪师弟,你好!
汪师弟淡漠地回应:你好,师姐。颇黎心中奇道此君居然对美女不假辞色。
吕婧挎着她的胳膊去吃饭,一边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其实小师叔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据说明年就完婚,新娘子是城里人,会不会在城里举行婚礼?
颇黎斟酌了一下,认真说:我们那里如果夫妻俩来自不同的地方,可以在各自的家中摆喜酒。
吕婧了然,笑眯眯地说:那到时候如果在紫云山请客,肯定要请你了。
颇黎没言语,心里却有点紧张,不知道果真如此自己该随多少份子合适。然而,她忍住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虽然心中隐隐期待,但是亦觉得韦荩言没有非请自己不可的理由,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怕到时弄得双方好没意思,故而装出淡淡的样子。
早晨,颇黎给海棠树浇水,这时候,她看到墙头卧着一只白貂,身形比以前长大了不少,懒洋洋地趴在青瓦上,尾巴轻轻甩动。
颇黎抬起头,和它招呼道:你好呀,要下来玩吗?
冷不防,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双眼,肌肤的温度熨帖在脸上,她以为是吕婧开玩笑,说:你这么也这样淘气,吕——
手没松开,气息轻快地拂过她的耳畔,她很慌乱地意识到有人贴近,气氛微微灼热。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你是谁了。
呀!她感觉有东西扑到怀里,不禁叫了出来。蓦地眼前大放光明。她手足无措,瞥见之前数次偶遇的少年促狭地抄手站在一旁,方才的确是他捉弄,她又低头看见白貂在她怀里窜动。她捧着小东西,见它好奇地拱来拱去,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得掌心发痒。
正亲昵着,耳朵吃人一摸,她一惊,下意识也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学着,双手特意拽了拽自己的耳垂,笑着说:你的耳朵冷得和水里捞出来一样。
说罢,他走向水井,摇着轱辘,颇黎放下白貂,赶忙说:我不用你帮我。
他回头,挑了挑眉:谁说我帮你?
颇黎好没意思,又嘴笨,不知说什么,眼睁睁看他摇上来一只吊桶,里面装着一只甜瓜,她不多看,省得人笑她嘴馋。
喂!他忽然叫住她,抛过来一枚橘子。冰得她差点又要叫出声。
两人坐在走廊的阶梯上,她剥皮后,破了橘子,分他一瓣,他侧过脸去拒绝。
颇黎放进自己嘴里,清甜冰凉,沁人肺腑。
他忽然说:我叔叔,一天要吃三十顿饭。他本来横空出世,颇黎倒不奇怪荒诞不经的话语,听他继续说:他呢,最喜欢的水果是橘子,春夏秋冬都要吃,不产橘子的时节,他提前在冰窖里屯好几车,家里专门有剥橘子皮的仆人。她咀嚼的速度放慢了。少年特意一顿,含笑望着她,一会儿,才说:就是寒冬腊月,外头下雪,他也照吃不误。廊下剥皮的仆人手都冻裂了,满是口子,一道道的,露出血肉,还染着橘子的汁水,一双手看起来又红又黄。颇黎食不知味,味如嚼蜡。
他忽然拿起瓜贴她的脸颊,冰得她一哆嗦,笑问:还吃不吃这个?
她皱着眉,叹气,问:这也是个有故事的瓜?
他笑嘻嘻地说:你说有就有。我方才的故事都是编的。说着,他留下了甜瓜,起身要走,白貂跳上他的肩头。
颇黎忽然说: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他回头,笑道:你知道了我的名字,要牢记一辈子。
算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大步流星冲到跟前,使出点劲敲了敲她的额头,豪气地说:给我记住,我叫牛虚白!说完,携爱宠旋风一样走了。
颇黎捧着甜瓜回到书房,恰好吕婧过来,说:呀!哪里买的?和平常的不一样。
她含糊其辞道:嗯,一起吃吧。
吕婧真的拿刀切成数块,帮着分给了众人。
颇黎从韦荩言处出来,吕婧笑眯眯地说:好吃,连劳师伯难得点头说好。
颇黎不禁有点儿后怕,想起上回事故,惴惴不安,好在半日过去,天下太平。虽然牛虚白很有趣,但她心底希望不要太频繁遇见他,皆因玩笑过后,似乎后患无穷。她是死于安乐的性格,经受不起跌宕起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