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轻松，但池慎知道，他快撑到极限了。
否则，作为灵捕，也不会连身后的人醒来了都没察觉。
曲流光姿态紧绷，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接过摇风。
池慎拿下他的耳塞，嗓音哑沉：“去休息，之后交给我。”
人原本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沉重的疲惫和眩晕就会攻击所有感官。
曲流光舔了舔已经有点干裂的唇，后撤两步：“那辛苦前辈。”
其实耳塞戴不戴没有影响了。
自从前辈晕过去后，魔方里的灵孽们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一路追杀。
二层还好，可怕的是一层。
他看向四周。
前辈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发现；曲流光却已经跟它们打了好几个钟头。
能借助声音催眠他们的灵孽貌似在二楼，二楼的灵孽下不来，所以下到一楼的时候，曲流光就试探地想摘下耳塞。
但没等付诸行动，他就碰到了在一楼的宴迢。
宴迢似乎被幻象迷惑了，一直对着空气说一些“在这儿藏好”“那儿有灵孽”之类的话，直到见到曲流光，她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原因不是她跟曲流光认识——准确来说，她压根就没看到曲流光他们。
简单来说，将“被幻象迷惑而沉浸”的玩家称作“登陆副本”，幻象之外的东西——也就是曲流光跟池慎这两个人——是看不见的。
一楼所有的灵孽看到他俩立刻暴动了，使得原本还挺真实的“副本”露出了破绽。
最后，宴迢和他们两个会合。
从十八楼到一楼，这俩没见到一个真正来自外界的“玩家”，就知道他们自己就是第一批。
那宴迢出现在这里就很可疑了：为什么牧师会把宴迢投放在这里？
还有二楼出现的催眠，是不是也跟宴迢有关？
她一开始把池慎几人绑到长夜森林里，不就是借助ktv的歌声先催眠了他们吗？
可偏偏又不像。
刚见到宴迢时，她陷入副本幻象时的表现很真实，甚至真的要被那些灵孽吞噬了，曲流光才出面，使得二人的行踪暴露在灵孽的眼皮子底下。
然后就是宴迢发现那些只是幻象，并帮忙看顾好池慎，中途也帮着杀了几只灵孽。
接着就是现在。
曲流光嗓音有些轻：“宴迢，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迢摇头：“不知道，在阁楼里见过你之后，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通道，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曲流光惊讶道：“阁楼那儿也是你？”
“那还能是谁？”
在阁楼做实验时，曲流光以为宴迢是幻象，因此才把她归到“相信幻象会受伤”的对比试验里。
虽然按照之后的发展来看，这个猜测依旧误打误撞地正确了。
“那你怎么缩水了？”
“不知道，本来在酒店坐的好好的，一被传过来就变成小孩子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虽然进入了那个通道后，又不知怎么变了回来。”
他们靠在墙边，懒懒散散地看灵数有点恢复过来的池慎大杀四方。
曲流光指着他的背影，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炫耀：“看，我对象帅不帅？”
“……”宴迢反问，“你有病吗？快找出口。”
曲流光抹了把脸，打量其他地方：“诶，要不我们玩票大的？”
“玩什么？”
“相信一些幻象，看看牧师要搞什么名堂。”
宴迢：“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曲流光笑而不语。
宴迢反应过来什么，沉默了下：“我不会骗你。”
曲流光借坡下驴：“那你说说看。”
他对一楼的幻象是什么，其实有点猜测。
三楼是灵捕行业还没暴露在大众视野的时代，二楼则恰恰相反。
因此，对于一楼，曲流光推算了下，或许会是星际科幻背景。
然而，宴迢却说：“一楼是大规模的杀戮，灵孽横行，很多灵捕都无法抵抗。”
稍微想想就能转过弯来，曲流光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是我想多了。”
也是，晏勾玉可是企图凭一己之力创造整个新时代的狠人，既然是按时代来判断，一楼怎么都不会是套路式的星际无限流。
可他的目的也不应该是单纯地制造一场大规模的杀戮，那根本无法被称为“新时代”。
曲流光不觉得有那么简单，他拉着宴迢：“我们再看一段时间的幻象。”
宴迢皱眉：“为什么？你不怕出事吗？”
曲流光手刚抬起来就放下，面上风轻云淡：“前辈会罩着我们的。”
嘶，伤口好痛。
他边暗自吐槽边问：“一楼只有一个房间，是说只有一个副本？”
宴迢到处找了找，从角落找到一张带血的任务卡：“对，副本名字叫「复生」，通关密钥是在复活钟声响起前，成为逃出轮回之人。”
复生。
三年前，除了失踪人口回归和无限流游戏，还有另一件举世瞩目的事情发生。
好几年前，阴界生死簿上，亡者的名字突然消失；几年后，跟失踪人口回归的同一时间，人间又有了那些亡者的行动轨迹。
简而言之，很多死人又活了。
那段时间，无孽司和阴界的判官都很忙：忙着把该死的再次处以死刑，以及搜集死而复生的普通群众身体数据。
而现在，如果曲流光没猜错，一楼的副本跟三年前那场大规模死而复生，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
曲流光沉思片刻，道：“你在这儿跟着前辈，我去沉浸式感受一下那个副本。”
不是单纯地看到那些幻象，而是真正进入副本，按照副本要求做事。
下到一楼的时候，曲流光已经到处找过了。
一楼没有门。
那只能跟所谓「复活钟声」有关。
想知道晏勾玉怎么“复活”生物体，必须去副本内部一探究竟。
宴迢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你现在这副身体，沉浸式感受副本？”
曲流光的指腹擦去任务卡上的血迹：“对。”
他刚刚杀的灵孽都是一楼的，尸体都还在。
要是真的有所谓“复活钟声”，到时候及时抽身、看看那些灵孽是不是活着的就行了。
除了幻象，能被他真实杀死的灵孽都是跟颜听兰一样、在副本中也扮演着某个角色的人物。
至于要不要喊上前辈……
曲流光想了想，还是算了。
万一是他自作聪明，一楼有门只是他没找到，至少还有前辈可以直接把他打晕带出去。
这么想着，曲流光捏着那张任务卡，刚想试着让自己进入任务卡上所描述的那种状态——
衣领子被人拎起来了。
池慎开了个虚实界，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又要疯哪门子劲？”
在场灵孽，没有灵数比池慎高的，他开虚实界自然不用担心有别的灵孽能进来。
在人眼皮子底下，曲流光迟疑了下：“呃嗯……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池慎很无情地戳了下他的伤口：“你怎么不直接说换个医院的环境？”
“嘶……前辈，有点疼，轻点啊。”
“……”池慎也是难得落到这种焦头烂额的境地，“这个地方很奇怪，传送阵都无法生效。”
曲流光敲了敲地板：“你说，有没有可能，‘时间’不仅是每一层楼关键副本的延续，还代表了整个‘魔方迷宫’？”
迄今为止，哪怕倚仗灵数，人类依旧没有“时空倒流”的方法。
换言之，人类无法“征服”时间。
虽然感觉应该没有可能，但“死而复生”这件事情也只有三年前那一回，假如晏勾玉真的想创造一个“灵孽横行、但他却能复活死者”的时代，制作副本迷宫的空间拥有“时间”的特质，似乎也不无可能。
他把手背简单包扎了下，朝池慎伸手：“前辈，搭把手。”
池慎不动：“你伤太重了，我跟你一起去。”
话题跳的有点快，曲流光想了想：“不行，不然不就留宴迢一个人在外边了？”
池慎拉过宴迢：“带着一起去不就行了。”
宴迢：？
池慎的眼睛扫过那些明显被杀怕了的灵孽，冷声道：“现在被我杀，或者副本里找机会杀我，自己挑。”
不知道是真的被池慎震慑住了，还是说晏勾玉给了它们新命令，那些灵孽面面相觑过后，竟然真的消失在了虚空中。
三人进入副本幻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灵数开始不受调用，最后就像一个普通人，只能使些拳脚，顶多只能用点足以开随身监狱的灵数。
最不习惯的是生来就是灵孽的宴迢，剩下两个都是已经在人类社会待了几十年、对普通人的生活方式顺手拈来的……嗯，半灵孽。
相信幻象后，副本在他们身上发挥的作用也多了起来：首先就是冷。
曲流光心想，还好带来孟州的大衣外套羽绒服什么的都没丢。
但副本里比外边还冷，曲流光在随身监狱里找了找，只找到两副手套。
一副给了宴迢，另一副给了池慎。
池慎皱眉：“那你怎么办？”
曲流光摊手：“前辈，我受伤了，伤口不能捂着。”
在他俩身后的宴迢都做好了池慎会把她手上这副给曲流光的准备。
毕竟目前看来，宴迢在他们这儿也只是嫌犯而已。
一副保暖手套，当然还是要给更重要的人。
没想到，池慎丢了一只自己的手套给曲流光：“冻傻了？冰天雪地却不给伤口保暖，谁教你的？”
曲流光的目光落在池慎那只旧伤还没完全愈合的手上：“那前辈的手伤还没好，为什么把那只手的手套给我？”
“……”池慎木着脸，“伤口不能捂着。”
身后的宴迢看着他俩的互动，没忍住问道：“我是嫌犯，你们干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她只是个灵孽，还是个没做过什么好事的灵孽。
池慎皱眉，真诚疑惑：“把你带进副本，算对你好？”
宴迢：“……”
曲流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宴迢，随后将池慎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捂进自己口袋里。
池慎有些别扭：“我自己也有兜。”
曲流光：“我就要你装我兜里。”
“……又犯病？”
“那就是每时每刻都想跟前辈贴贴的恋爱脑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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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后，他们完全进入副本。
这是灵孽横行的时代初期。
三人都是a大的学生，学校已经有不少学生遭了灵孽的毒手，但因为学校外面的灵孽比学校里面更多，校内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只能躲起来等待救援。
然而，有一位曲姓学生听到消息，说无孽司官方也已自顾不暇，当前关头，还是需要自救。
不过这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那位曲姓同学听说也已经被灵孽杀了。
——以上全都是副本信息。
曲流光听着广播里的机械音，差点气笑了：“晏勾玉这个狗东西……”
不仅阴阳他要死，还在学校广播循环播放，就像在庆贺“曲姓同学”的死讯。
还播了一个月。
池慎正在寝室找线索：“抓到他后，跟陈相打个招呼，等他执行死刑时，让你做执行者。”
现在是晚上八点，外面正黑，没有活人敢开灯，生怕开了灯就被灵孽发现哪个寝室有活人。
曲流光想把自己刚才想到的有关“时间”和三年前回归人口的事情说一遍，看看池慎会不会知道一些多的内部消息。
但他才刚叫了声前辈，剩下的话就硬生生卡在喉头。
宴迢在寝室里，他跟池慎一起在阳台上。
虽然没开灯，但月亮高挂，天边的圆月看着惨白惨白的。
月光下，阳台上只有曲流光一个人的影子。
“池慎”听见声音，转头道：“怎么了？”
相貌、神态、语气都一模一样。
曲流光面不改色：“前辈帮我把宴迢叫出来吧，我腿疼，不方便走。”
“池慎”进去了，曲流光刚想找机会带着宴迢一起走，寝室里忽然亮起一簇白光。
是宴迢把手电打开了。
曲流光刚想提醒宴迢，就看到屋子里，宴迢也没影子。
曲流光：“……”
操。
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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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厚厚的积雪，真池慎和真宴迢在一起。
幻象出现的时候，他俩正好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面面相觑。
假曲流光被发现的很快。
宴迢默不作声，是池慎发现的：因为曲流光没把他的手揣兜里，于是池大歼邪使起疑了。
直接问他“你是假的”，假曲流光以为自己这么快暴露是池慎的火眼金睛，因此一点抵抗都没做，直接跑了。
结果只是歼邪使一贯而来直球式的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