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光摆摆手：“我只是对那人好奇，又不是要查他户口。再说，无孽司的灵捕，就算是判官查也要走程序吧，非必要情况下，不走程序是违规的。”
十年前，陈相在第一歼邪使的辅助下创建无孽司，阴阳两界的灵孽日益猖獗，为了两界和平，陈相向当时的阎王提出“善恶法”。
最核心的一条：阴阳审判，善恶有报，在无孽司，无论是不是灵孽，都当以罪罚录论其功罪。
由这条开始衍生，不断完善，最后形成了现在的“善恶法”。
规矩既不过分也不越界，还在某种意义上让无孽司减轻了阴界判官的工作，无孽司作为阴阳两界起某种中介作用的机构，善恶法是全体无孽司成员的行为准则，阴界人也尊重无孽司的规矩。
“非必要情况，维护程序正义”就是其中一条。
至于这个“必要情况”，由无孽司各署执监使来判断，如果成立，事后记得附上证据提交报告就行。
到了江城分署，他们直接走传送阵走的。
传送阵极耗灵数，因此每次要使用时，都会在确定传送人口抵达之后才会开启。
周围环境光怪陆离，最后停留在一个医院。
谷问玉操纵着腕表上投影出的虚拟屏：“医院的人已经全部遣散，就留了个报案的医生。”
“报案？”
“嗯，”谷问玉带着队伍走进医院大门，直朝虚拟屏提供的定位方向走，“这次之所以这么快查到了眉目，就是因为保河医院有个医生发现医院后面的废弃楼有灵孽出没，灵力数据忽高忽低，疑似持续性使用灵数膏。”
灵数膏是无孽司对这种能大幅度提高灵数的不知名护手霜取的外称，而这次，江城分署和总署联合办案，主要是因为总署人手不够，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由江城分署从外围逐步缩近包围圈。
废弃楼在保河医院的最南面，随着距离逐渐缩近，灵数检测仪上显示的数据直线飙升，冲天而起的灵数肉眼可见地映红了半边天。
正在打的是好几个a级灵孽。
还有一个灵数检测仪都显示乱码的存在。
谷问玉打了个手势，祝拂立刻领着小队消失在黑夜中。
地图上原本四散的红点消失了小半，曲流光问：“所以这种阴阳两界联合办理的案子，为什么会叫我一个实习生来？”
谷问玉戴上手套，食指挑起一块湿黏的泥土嗅了嗅：“找你走后门啊。”
曲流光：？
“根据陈相的判断，这案子保不齐要去地府查生死簿，虽然无孽司秉公办案，但有些资料，无孽司还是无权插手的，就算要强硬插手，效率也会慢很多。”
“但是你作为阎王的亲孙子，还是阴界的小殿下，走后门怎么都很快。”
“……”天杀的，无孽司的人想光明正大地走后门。
曲流光柔声道：“谷执监，可以直接说要是私查生死簿被发现了，爷爷只会把我打一顿的。”
“净说大实话。”
说是这么说，但也不会真打，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医院大门直达废弃楼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偷溜出来的灵孽也会被曲流光顺手抓起来。
见谷问玉一直皱着眉嗅泥土的气味，曲流光也捻起一块泥土闻。
下一秒，他脸色大变，伸手拍开谷问玉的手：“别闻了，是落暮！”
落暮花1，谐音“落幕”，只能在阴界盛开的花，寓意生命像暮色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结局。
对灵孽来说，这花有镇静、致幻、上瘾的作用，效果不亚于阳界的罂粟，灵孽如果长期使用，精神极易被给花的人操控。
因此，这花一直是被严格管控的造物。
尽管它对人的作用并不大，但谷问玉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这东西不是被阴界的人一直管控着吗？！”
曲流光打包了一份泥土样本，准备带回阴界问问：“对，就连无孽司的人都没有这个东西，我自己都是跟着爸妈定居阳界后，爷爷让我们以防万一才用安全材料合成了类似的味道让我们知道是什么样。”
“泥土的分量对你有影响吗？”
曲流光摇头：“没，四分之一的血脉，这点含量没什么大影响。”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废弃楼不过几面墙了，里面打的热火朝天，调阴香的气味浓郁起来，曲流光有些受不了，从随身监狱里拿出口罩。
拿口罩的时候才发现，池慎的随身监狱也放在他那儿。
因为池慎喝醉了，他图方便就把两个人的随身监狱放在了一个人的袋子里。
而且看到口罩，就想到之前拿错口罩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曲流光还没明白自己的感情，为了避免给池慎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只是在事后悄悄地把两人的口罩换了回来。
回头得想想怎么不动声色地让前辈知道口罩带错的事……
最后一扇门被推开，曲流光脚步顿住。
黑沉沉的天空下是一个金色的法阵，废弃大楼里有源源不断的黑气冒出，又被数道金光利落打回。
法阵边缘是抓住机会哀嚎着逃走的灵孽，陈相带来的人分散出动，将那些灵孽尽数捕获进随身监狱。
而大阵中央，好几个a级灵孽被金光束缚着，它们嚎叫着，怒吼着，全都冲着法阵中央的男人。
着装和其他灵捕格格不入的青年孤身一人站在阵中，他戴了个口罩，只伸出了一只手，金丝从他掌心窜出，跟法阵的金丝一模一样。
准确来说，不是穿的格格不入。
而是其他人都穿了制服，就他没穿。
他穿的长袖衬衫，袖子被挽到胳膊肘，小臂线条很漂亮，抓灵孽的动作也很利落。
哦，这衬衫还是曲流光给他买的，作为那幅大扑棱蛾子的回礼。
还有那些金丝，曲流光不戴眼镜也能认出来。
而全场看下来，没人比他家房东更强的了。
房东怎么说的来着？
在无孽司兼职，主业小说。
他也是傻了，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在无孽司兼职，还跟陈相关系这么好。
之前，曲流光其实有想过，他家房东或许是灵捕界某个低调的大佬。
谁成想是最大佬的那位，来头比他想象的还大，外人口中盛传的第一歼邪使。
阵法中央，灵数最高的那只a级灵孽忽然暴动，黑气叫嚣着朝离自己最近的池慎以外的灵捕而去，动作猝不及防！
阵中数道嗡鸣乍起，更多的金丝将它束缚，空中响起一声哀嚎。
池慎十指猛地收紧。
哀嚎骤停，不过一瞬，光尘四落，a级灵孽灰飞烟灭。
陈相还在离得老远的地方喊，生怕被波及：“不是……神啊，你要杀它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当然，他只是说说，这些一看就已经被人操控的灵孽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池慎反手把阵法中间那几只被绑起来的灵孽丢给他：“抱歉，心情不好，力道没收住。”
结果刚丢完，忽然发现有道视线，才刚抬眼，就跟门口的曲流光遥遥相望。
那人似乎是已经惊讶过了，抱臂靠墙，等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见池慎看过来，曲流光挑眉，朝他摆了摆手：“你好啊，第一歼邪使大人，久闻大名。”
池慎步子一顿，操纵脚底的金线落地。
虽然他之前说的没什么毛病，的确是兼职，的确不是正式工。
但池慎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应该解释一下。
无孽司第一歼邪使默然片刻，然后说：“这只是兼职，我的主业的确是小说。”
曲流光从随身监狱里拿出池慎自己的黑袋子：“嗯，我知道，所以我来给你送装备。”
池慎的平板和笔记本什么的都在里面，他接过自己的袋子，半晌只憋出一句：“谢谢。”
曲流光脸上戴着一如既往的笑容面具：“不用谢，前辈。”
眼角余光瞥到那边的陈相脸上又挂上隐秘的炫耀了。
理性告诉曲流光，这没什么的，毕竟他从来没告诉过池慎自己敬仰那位外界盛传的第一歼邪使，甚至提都很少提，每次提的时候还都是池慎不在场的时候。
而按照前辈的性格，不问他，前辈也不会说自己是谁。
但以上全是理性。
曲流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跟醉酒的池慎表白时，他虽然忐忑，但并非全无自信。
前辈能因为初恋的事情吃醋，曲流光认为，就算或许没那么明显的喜欢他，至少对前辈来说，自己算半个特例。
换言之，前辈会因为黎京有初恋不开心吗？
不会。
曲流光本来还因为这种特例而沾沾自喜，然后就发现池慎有个他从头到尾一无所觉的秘密。
尤其是陈相和谷问玉明显都知道这件事情，“特例”就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曲流光知道陈相和谷问玉不告诉他是正确的，池慎本来就低调，就像曲流光自己不会抖落池慎的笔名，他们也不会抖落池慎的私事。
但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
曲流光就是燥得慌。
尤其是陈相现在一直拿那种炫耀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小屁孩你怎么才知道这件事情啊~”。
曲流光决定了。
要是陈相下次还来做客，他给陈相端一碗盐，上面铺层饭。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镜。
办案的时候还用这种眼神打量他，总执监真是闲得慌。
本来曲流光都准备把矛头对准陈相撒气了。
结果下一秒：“小池哥，打完了？”
陌生又好听的嗓音响在耳畔，曲流光条件反射看过去。
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晏勾玉]。
在曲流光听来，池慎的声音显得很别扭：“晏哥，不用这么叫我。”
谷问玉在曲流光旁边小声解释：“喏，这就是举报的医生，还挺凑巧，跟池慎是儿时旧识，挺多年都没见了。”
顿了顿，谷问玉的尾调拉长：“啊——他比陈相认识池慎的时间还要早，更比你早了十几年，算真正的竹马竹马了吧？久别重逢、竹马竹马、邻家哥哥……啧，开始叠白月光buff了啊。”
晏勾玉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如沐春风：“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我这么叫你？久别重逢，叫点熟悉的称呼才比较容易消除多年未见的隔阂。”
池慎还没说话，忽见身旁本来站着的人一阵趔趄：“……前辈。”
他忙把人接住：“怎么了？”
曲流光一脸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刚才来的路上，在泥土地上发现了‘落暮花’的成分。”
落暮花？！
池慎立刻看谷问玉：“真的？没有解药吗？”
那句“你不是说没影响吗？！”被谷问玉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看着曲流光给她使的眼色，扯了扯嘴角：“哈……对，的确有落暮花的痕迹，你在阴界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这花有没有解药。”
谷问玉不太喜欢撒谎，真相说一半就好了，她才不想帮曲流光圆谎。
虽然这一半已经足够圆谎了。
池慎搀着曲流光，听到他苦笑：“是我大意了，不太有力气。不过还好，虽然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阴灵血脉，但还有四分之三人的血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你现在的样子不像‘没什么大影响’。”
潜入废弃楼的灵捕回来报告：“除了刚才源源不断的灵孽，废弃楼里什么都没了。”
也就是说，在无孽司的人赶到这里时，幕后黑手就已经跑了。
只留下一堆灵孽来断后。
废弃楼外泥土上含落暮花成分的药剂估计也是逃跑途中落下的。
陈相气笑了：“断后都用的a级灵孽，那个牧师是在挑衅还是说这么多a级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
池慎：“老样子，你查案，要打架再找我。”
“行。这次的报酬打你卡上了。”
池慎刚准备带曲流光回去，忽然想到晏勾玉还在，回头道：“晏哥，下次再聊。”
晏勾玉款款道：“好，常联系。”
曲流光心想，真讨厌。
明明他俩是差不多类型的人，但一想到晏勾玉比前辈年长，就好像多了一种岁月的沉淀感。
现在的自己也挺讨厌的，一点风度都没有。
然后曲流光就光明正大地蛐蛐人家：“前辈，谈恋爱一定要找知根知底的。”
池慎以为“情感经历丰富”的某人在科普小说情节：“嗯。”
“最好是最近几个月一直在相处的。”
“嗯。”
“那种好多年没见的一定要小心些人家。”
池慎越听越不对劲，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曲流光理不直气也壮地跟他对视。
就在他以为池慎要出声开嘲的时候。
“知道了，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