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敬洵动作放轻的倒出炒好的菜。
不知道是他说话无力还是刚关了火听不真切,总觉得他的声音像是条飘在空中抓不住的风筝线。
江序见他没有拒绝,闭上眼睛,伸手一点点环上他的腰,掌心握着手腕交叠在他腰腹处。
池敬洵摆好盘,稍微侧头也看不清他,温柔的问道。
“到底怎么了?有事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扛。”
江序蹭着他的肩头摇摇头:“就是觉得我做错事惹妈生气了。”
池敬洵掌心拍了拍他的手背。
“别多想,把菜送出去,我还要忙会儿。”
江序深吸了口气灌满胸腔,提了提精神站好,接过他手里的餐盘走出厨房。
……
晚饭期间,姜夙雪心里那点气没在桌面上再提起,而是跟往常一样关心着两人多吃点。
姜夙雪习惯了家务,爱好又是厨艺。
今天被气着,餐盘都留给了两个大男人,自己早早回了房间洗漱。
池敬洵接过江序手里挂着油的餐盘。
“你也去洗漱休息,这里我来就好。”
江序点头,走到厨房门口,缓缓停下脚步,转身试探的问道。
“我今天能去你房间睡吗?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想有个人陪着。”
池敬洵背对着他,沉默了下,回眸应下。
“行,那你去我房间,刚好跟我聊聊发生什么事了。”
江序听到他答应,眉眼温柔,唇角上扬浅浅的弧度。
“谢谢哥。”
入夜。
池敬洵洗漱好,径直走到书桌边,看了眼床上靠坐着的江序问道。
“跟我说说,怎么不舒服了?”
江序不想跟他提起,扯过被子躺下。
“就是累到了,晚安。”
池敬洵看着床上凸起的鼓包,抿了抿唇。
会是自己让他累着了还没缓过来吗?
不应该吧……
想到之前他说有光亮睡不着,放下手里的书走向床边躺下关了灯。
卧室内陷入黑暗。
池敬洵眼睛适应了会儿能看到些家具布置模糊的边缘线条,安静的能听到彼此间短浅的呼吸。
“晚安。”
轻呢了一声,池敬洵也闭上双眸。
两人之间陷下去的被子如条楚河汉界隔开了两人。
入梦。
华丽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漂亮刺眼的光芒,而正下方却是一片狼藉。
“贱女人!”
“老子今天打死你!”
“看你还怎么跑出去勾汉子!”
难听粗重的谩骂声伴随着不断有东西砸下破碎的声音灌入耳内。
身形清瘦看着没几两肉的小男孩在一声声中颤抖着身形,嗓音发颤的扑上去哭喊着。
“别打我妈妈了……”
“求你别打妈妈了!”
“滚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护着你妈!没老子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养不熟的狗东西!”
身形微胖的男人骂完,不解气的一脚猛地踹开挡在面前的男孩。
地上的女人虚弱的抬手:“阿序……”
她黑亮的长发凌乱蓬松,被浸透的发丝黏糊的贴着肌肤,白瓷砖的地板上到处是碎玻璃,上面挂着她浓稠的血液,和连根扯断的头发。
男孩好不容易双手捂着肚子,蜷跪在地上疼的接不上气,虚汗混着泪水打湿的小脸刚抬起,瞳孔放大直接喊破了声。
“不要啊!——”
同一瞬间,男人手里的椅子高高举过头顶,重重的砸在女人背上弹开。
已经听不到妈妈痛苦求饶的声音,瘦小的男孩再次连滚带爬的冲上去,抱着他腿压着哭腔一遍遍喊着他,想要换回他的理性。
“爸爸,爸爸,我最喜欢你,我有几道题目不会……你去教教我好不好……你别打妈妈了……我最喜欢你!……”
女人鲜红的指尖在白瓷地板上慢慢挪动出一条掌印,喉间出气多进气少,像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气若游丝的哼出声:“阿序……快跑……”
“跑!?”男人嗓音粗重,像是兽类的吼叫让人耳膜疼。
环顾四周,抄起花瓶:“他是我儿子,你让他往哪跑!?是不是早给他在外面又认了个爹了?啊?是不是?”
男孩用力拍着男人的手背,试图让他放开女人的长发。
女人被扯痛发根,高高扬起下巴拉长颈线。
额角的血淌过眼皮,心疼不舍的望着眼前的孩子,皱紧眉头,一开口露出口腔里的鲜红。
“阿序……跑……”
见他无动于衷,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快跑啊!”
男孩视线模糊,不断的摇头:“不要……”
“咚——”
加厚的硬化玻璃砸在头颅上的声音很沉闷。
男孩亲眼看到女人的瞳孔涣散滑下两行眼泪,脊骨撑不住脑袋,头更像是吊在长发和脊骨中间没有生命力的铅球,随意歪着。
“咚——咚——咚——”
沉闷声几乎覆盖了难听的谩骂。
黑暗中,男孩被玻璃割破的脚掌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奔着前面的那扇门义无反顾的冲过去。
推开门。
整个房间都是鲜红色的,像是一个血红色的内脏,门内的气味是腥臭的,恶心的脑浆脑液四溅在男人的裤腿和脸上……
“江序,江序?”
“不要!”江序猛地抱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嗓音颤抖的哽咽出声。
“别离开我!我来保护你了!”
池敬洵的身形僵了僵,掌心轻拍了拍他的背。
“江序,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序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床头灯照出的小片暖光,怀里是温暖的身躯。
“……”江序平复着急促的心跳,重重吐出一口气沉重的阖上眼皮。
池敬洵没有推开他,带着他慢慢躺下,掌心一遍遍轻抚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做噩梦了?”声音温柔又具有穿透力,直击内心。
江序紧蹙眉头,喉咙发痛的哼出一声:“嗯。”
池敬洵想到他今天的反常,还有来自己房间前说的话,柔声问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
还是因为让你强行转变心理导致的压力?
池敬洵不敢问,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只是下巴轻贴着他头顶的发丝,掌心不间断的顺他被汗浸湿的后背。
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是第一次这么抱着他睡觉。
那时候他还瘦瘦小小的,连自己胸口都不到,缩成一团在自己怀里,像是个喂养的很瘦的小宠物。
池敬洵闭上眼睛下巴轻蹭了下他的发丝。
想着他从一个小男孩,到现在的大男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还没长大。
宽大温暖的手心一遍遍顺着他的背,柔声的哄着:“别怕,再睡会儿。”
江序:“嗯。”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池敬洵的手腕动了动没力气再抬起掌心时,江序知道他睡着了,伸手环上他的腰。
听着他心跳的频率,慢慢放平缓自己的呼吸。
十年前。
向自己伸手,说要带自己回家的池敬洵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丝光亮。
江序贪婪的嗅着他胸膛睡衣上的味道,细小的声音埋在他的胸口。
“你千万别离开我,你是我的,我真的好想你一辈子都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