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黎正卿去世,唐音曼转头就带着黎雁铮改嫁之后,黎枝就再也没跟她见过面,也从没有主动打听过她的消息。
在她心里,这个母亲,好像早已经随着黎正卿的去世而跟着一并消失了。
所以时隔几年,黎枝隔着围墙栅栏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既没有委屈和思念,连恨的情绪好像也没了。
唐音曼一点儿也没老,甚至因为优渥的生活更添雍容和风韵。
只不过,从前那个清冷傲气的唐音曼,如今却捧着一碗葡萄,正追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后,脸上慈爱的笑容浓郁得有些下贱了。
黎枝猜测,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唐音曼的丈夫跟他前妻的孩子。
这时,那骄纵的小姑娘十分不耐烦地回头,扬手就打翻了唐音曼送上来的一碗葡萄。
唐音曼只愣了下,慌忙就蹲下身去捡那葡萄,还一边笑着安慰那明显有些心虚的小姑娘。
黎枝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觉得有些讽刺,正凉笑出声,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
她转头,与一个五官跟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个当初因为黎正卿去世还会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当初那个因为唐音曼改嫁而拉着黎枝的手喊着不要跟姐姐分开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是一个气质冷峻的少年了。
时光的流逝,在孩子身上总是体现得格外明显。
此时,面对黎枝的盯视,少年眸光闪烁了下,却没有掉转开视线,只是推着自行车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车把手。
黎枝下意识地想收回视线,但最终还是将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十三岁少年全身上下打量了遍,笑了声:“看来营养不错,才三四年不见,你已经这么高了。”
少年那被头发遮住了三分之一视线的眼睛倏地红了红,他嗤了声,转过头去看院子里的唐音曼:“你来找她的?”
黎枝挑眉:“她?怎么,她对你不好吗?你连一声妈都不愿意叫?”
少年抿紧薄唇又松开,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你找她什么事?是不是没钱花了?我去帮你叫她。”
说着,他就推着自行车往别墅大门走。
黎枝没有出声阻止,看着他自己刷了指纹、自己推开别墅门把自行车推进去放好。
而那个追在别人的女儿屁股后面的唐音曼,只是看了眼黎雁铮,淡笑着说了声‘你回来了’就没了下文。
黎雁铮没应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跟自己年龄相当的那个女生一眼,冷冷开口:“你自己没长手吗?”
那女生原本脸上还有几分打翻了葡萄的心虚,被黎雁铮一凶,她立刻更大声地呛到:“又不是我求着她给我洗水果的!是你妈自己非要献殷勤!”
黎雁铮骤然捏紧拳头,那少女立刻躲到唐音曼身后:“阿姨你看他!”
唐音曼立刻护住那少女,皱眉指责黎雁铮:“你不要仗着你长得高就老是欺负你姐姐!”
“姐姐?她算哪门子的姐姐?”黎雁铮重复着这两个字,小小的少年终究没那么大的忍耐力,他抬起手猛地指向黎枝的方向,“我姐姐在那儿!那个人才是我姐姐!”
唐音曼一怔,顺着黎雁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围墙栅栏外的黎枝。
黎枝扬起嘴角抬起手挥了挥,笑容灿烂地跟唐音曼打了个招呼,然后欣赏着她那一瞬间的、没能掩饰住的如遭雷击的表情。
唐音曼已经捡起来的装水果的碗再一次跌落在草坪上,微张的嘴控制不住地颤抖。
之前那个跟黎雁铮斗嘴的小姑娘皱眉问唐音曼:“那个人就是你跟你前夫的女儿啊?她突然找你干嘛?不会是要钱吧?不行,我得去告诉奶奶!我们秦家的钱可不给你的便宜女儿用!”
黎雁铮一个跨步,拦住了秦羽惠,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敢去,我就把你在学校早……”
“黎雁铮你敢!我……”
在少年少女的争锋相对里,唐音曼终于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朝黎枝走来。
明明别墅大门还开着,唐音曼却没有出来,只隔着围墙的铁栅栏问黎枝:“你怎么来了?真的缺钱了?”
隔得近了,黎枝还是能从她脸上的皮肤看到几条细纹,发丝间也可以看到好几根白发了。
黎枝原本毫无波澜的心突然不可控制地抽痛起来。
可她不允许自己为唐音曼难过。
因为那样会对不起已经死去的黎正卿。
于是她笑着问唐音曼:“对啊,没钱了,实在过不下去了,你给吗?”
唐音曼皱眉,几秒过后,她回头看了眼还在跟黎雁铮较劲儿的秦羽惠,见她没有看这边,便匆匆褪下了手上的一个镯子。
她将镯子从栅栏空隙里递出来:“拿着这个去二奢店,至少能换你一年的生活费。”
她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就想走。
但黎枝没伸手接她的镯子,只是看着她。
唐音曼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还不够吗?你在外面惹事了?”
黎枝还是不回答。
倒不是她不想回答,只是嗓子眼里像是堵着一团淤泥似的让她觉得恶心,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唐音曼耐着性子又等了几秒,干脆将镯子放在了用来固定栅栏的矮墙墩上,然后转身就走,好像黎枝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只是才走出去几步,她不知想起什么,又侧过身叮嘱了一句:“省着点花,别养成伸手要钱的习惯,我不一定能帮你第二次。”
“为什么帮不了?因为你在秦家根本就没有话语权、还不如一个佣人保姆受人尊敬吗?”
黎枝还以为自己这话会刺伤唐音曼。
哪知唐音曼听到这话,只是眉眼微微动了动,毫无被羞辱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就要继续走。
黎枝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翻涌的情绪让愤怒迅速膨胀,她并不想让唐音曼就这么轻松离开,于是拔高声音:“你这么喜欢秦家那个男人,当年我爸爸的死,是不是也有你的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