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以为自己看错了,蓦地收回目光后,再次转过头去。
梁孟京独自坐在隔壁长桌的最末端,靠在椅背上,搭在桌上的手捏着一只高脚杯。
他低垂着眉眼在看手里的杯子出神,神情清冷又孤寂。
他似乎并没看到黎枝。
黎枝意识到这一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离开。
但萧景山动作极快地攥住了她手腕:“黎小枝?”
坐在附近的几个人也都朝黎枝望过来。
黎枝回过神,赶紧重新坐下,以免引起注意。
萧景山眉心微皱地看着黎枝。
黎枝有点没办法思考,脑子和心脏都轰隆作响。
她勉强地朝萧景山笑笑:“突然有点累,想去外面吹吹风清醒一下。”
萧景山立刻起身:“我陪你去。”
黎枝原本想拒绝,但看一眼萧景山偏魁梧的高大身材,就没拒绝。
等萧景山站起身,黎枝主动挽着他手臂,躲在他的侧面,朝宴会厅外走去。
每一步,她都走的如芒在背,生怕下一瞬,梁孟京就追了上来。
幸好,梁孟京没有追上来。
也许,宴会厅那么多人,他根本没看到她。
黎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萧景山把她带到了酒店顶层的露天庭院里。
庭院里已经有人了。
看见萧景山,那几个人全都围了过来。
甚至,有几个男女还从宴会厅追了过来,大概也是想借机跟萧景山套近乎。
萧景山抬手虚搂着黎枝的腰:“你先去坐着等我,我聊几句就来。”
说着,萧景山带着黎枝走到庭院的一角,替她拉开一把椅背很高的蛋型藤椅。
黎枝坐下后,萧景山就回到了包围圈的中心。
黎枝背对着他们坐在藤椅里,脑子里全是梁孟京独自坐在宴会长桌边的画面。
才几个月没见,黎枝却觉得在兰城的日子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在忙着画画和重新建立社交圈,虽然忙,但是却过得并不压抑。
可现在陡然见到梁孟京,兰城那些痛苦难捱的分分秒秒倒灌回来,压抑窒息的感觉快要把黎枝淹没。
黎枝用手撑着额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现在只希望,梁孟京来到这里,只是一个巧合……
正这么想着,黎枝就听见不远处有个男人疑惑地咦了声:“这位看着好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
黎枝原本没在意,紧接着就听见另外个更年轻的男人语调轻佻地笑了声:“这不是黎大小姐当年常常带在身边的保镖吗?叫梁……梁什么来着?”
黎枝猛地睁开眼睛。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没有再站起来,双手摁在椅子扶手上,藤条几乎勒进了肉里。
那一瞬,她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致,全神贯注地凝听身后的动静。
很快,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我有个哥们想追求黎枝,还被这位堵在小巷子狠揍过一顿,最后还是黎枝的父亲出面摆平的。”
越说到最后,这男人的语气就越发地阴冷险恶,甚至紧跟着问了句:“梁先生,现在还干保镖吗?你身手挺不错的,要雇你的话,挺贵的吧?”
他话音落下,周围有两三个男女没忍住,闷笑出声。
其中一个女人笑过后接话:“白总,您谦虚了。您随便散根烟的钱,也比雇个保镖的花销高啊。”
黎枝强忍着要站起来的冲动,死死地攥紧指尖。
这些人当年根本没正眼瞧过没有身份的梁孟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而被羞辱的梁孟京,始终没有出声。
梁孟京今天穿得随意,依旧是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胸前坠着颜色更浓郁的纯色领带。
他看都没看那几个说话的男人,进了庭院后,目光四扫,最后就要朝黎枝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直没出声的萧景山突然喊住他:“梁孟京,好久不见,你回来发展了?”
梁孟京步子一顿,转头看他。
萧景山主动走上前,朝他伸出手:“我是萧景山,曾经跟你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许你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语气温和谦逊,完全不像刚才那几个男人那样没品。
梁孟京扯扯唇,没跟萧景山握手,只淡声道:“萧总,幸会。”
萧景山并不觉得尴尬,从容收回手,又紧接着开口:“你也是来参加今晚的珠宝晚宴的?我没仔细看晚宴名单,不知道你会来。早知道,给你留一个好位置……”
他一顿,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当年尽职尽责对黎小枝的守护。当年我在国外,等听到消息赶回来时,一切都晚了,至今还深感遗憾。”
他一字一句都很诚恳妥帖,而且毫无架子、十分尊重梁孟京。跟刚才那几个说话的男人的态度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可梁孟京不知从这些话里听出了什么,嗤嘲地扯了扯唇,提步又要往黎枝的方向走。
“哎,兄弟,你这就有点没礼貌了哈?萧总跟你说话呢,你假装听不见是几个意思?”
原本在萧景山身侧站着的一个男人拦在梁孟京面前,仰着脖子,试图用鼻孔看他。
可梁孟京身高腿长,即便没有萧景山看起来魁梧,可他恰到好处的精实身材更显贵气,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感。
他表情间透着一股懒得多说一个字的阴郁和不耐烦,只是随意地掀动眼皮,盯着那男人,那男人便有一瞬的头发发麻,周身如坠冰窖。
男人被梁孟京的气势震慑住的时候,梁孟京侧身绕开他就又要往前走。
然后,黎枝在同时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梁孟京停在原地。
四目相对,黎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先说话。
她已经好几个月不曾用过那一套尖酸刻薄,一时之间,能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已拼尽全力。
梁孟京的目光在她已然白皙的脸上流连了几秒,又看了眼她纤细平摊的腰腹,最后喉结轻滚,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那儿。
但最终,他哑声喊她:“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