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夏日,女子穿着清凉,九皇子等人都站到船头,将船舱的位置让了出来。
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面色惨白如纸,双眸紧闭,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之上,惹人怜惜又心生疑惑,不知她究竟遭遇了何事,竟要决然投湖。
凄厉的两声哭声传来,“莲儿!我的莲儿!”
只见一位妇人从另外一艘船上匆匆赶来,她满脸泪痕,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刚刚被救起的女子,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拼命地呼喊着。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或许是因为呛水并不严重,悠悠转醒。
“您救我做什么,让我去死吧!”
她的父母都围了过来,母亲更是抱着她泣不成声,“你不愿意嫁给他,你跟娘说,娘来帮你想办法。”
从母女俩的对话中,众人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女子名叫王莲儿,本是乡绅之家的娇女,前几日如往常般出门游玩,走在台阶之上,谁知被一莽撞之人猛地撞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地向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二狗好心地伸手要扶她,却在慌乱中扯破了她的衣袖,女子那半截如藕般洁白的手臂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李二狗,本就是个无赖之徒,整日游手好闲,不思劳作,只知沉迷于赌博之中。家中那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都被他如流水般挥霍一空,输了个精光。
事后李二狗迫不及待地找媒人到王莲儿家中说亲。王父本是清正之人,奈何为了女儿的名节,在那世俗的压力之下,满心无奈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今日七夕,那李二狗用花言巧语将王莲儿约出来,将她身上的银钱全部搜刮一空,就迫不及待跑了。
王莲儿回家哭诉,王母于心不忍就带她出来泛舟散心,却不想行至湖中心,她一时想不开直接就投了湖。
钟雁嘉听闻此事,满心愤慨地说道:“不过是露出了个臂膀,当时又是情急之下,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个人?”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看个手臂又不会少块肉。
王父面露苦涩,无奈地说道:“若是平常,老夫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但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莲儿不嫁给他,下面的几个妹妹该如何是好?这于名声可是有碍啊。”
他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可他也不止这一个孩子啊!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叹息,“这是她的命!”
惠和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冷声道:“那你觉得你女儿现在被逼投湖,你们王家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父被怼得哑口无言,看对方的打扮知晓都是非富即贵的,也不逞口舌之快,背过身去了。
惠和以为他说不赢自己,苏婉清却从王父的动作瞧出了别样的意味,或许他宁愿女儿真的香消玉殒,也绝不能让家风有半分败坏。
苏婉清忽然间觉得心底涌起一阵凉意,那凉意如寒泉般汩汩流淌,瞬间传遍全身。
她望着还在相拥而泣的母女俩,她们家境尚好,身为女子却这般无奈,那更底层的女子又当如何?
一句名节有损,一个有辱家风,就能随时随地要了一条鲜活生命。
女子的性命,在封建礼教与世俗压迫下,如此脆弱。
惠和还在试图用言语触动王父的灵魂深处,她与钟雁嘉一唱一和,想要唤起他的父爱。
“要我说,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怎能嫁给那种人呢?见你女儿实在不愿嫁,就赶紧把这婚事退了,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就行。”
钟雁嘉说道,“哪怕京城这边不行,嫁到我们镇山关那边也可以,我们那儿的人不会在意这个。要是这位小姐肯嫁到我们镇三关,不知有多少男子排队想娶呢。”
可惜王父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被逼急了才会说一句:“两位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
气得惠和直跳脚,钟雁嘉也有些恼了火。
直到惠和郡主口不择言道:“看到个手臂你就非要女儿嫁给那什么李二狗,那今日你女儿还落了水,这么多人看到你,你”
“惠和!”
眼见王父的眼神变得锐利,苏婉清大声喊道。
“郡主,今日夜黑风高,救这么姑娘的又是位妇人,想来不会有人说此事的。”
苏婉清故意提及惠和郡主的身份,果然,只见王父眼底的杀意渐渐散去,转而变成了诚惶诚恐的模样,忙向惠和行礼。
惠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时说错了话,赶紧挥手示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那本郡主就把话撂在这里,你回去赶紧帮她把婚退了。”
惠和摆出郡主的架,打算以权压人。
可王父却只是面露犹豫之色。
这郡主轻飘飘的一句话,那自己一家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站在船头的九皇子见一个郡主不管用,正准备出战,自己好歹一个皇子,这个面子总该有的吧。
更何况,还是在自己未来媳妇面前。
刚把腿踏出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袖,“晏舟,你拉我干嘛?”
段晏舟的目光落在船尾的女子身上。她身着淡黄长裙,腰间系着白色丝带,头发简单挽起,面容白皙,双眸如星,微微蹙眉,眼神中有关切与忧虑,朱唇轻启。
“这位老爷,有没有想过,倘若您的女儿真的嫁给了这个嗜赌成性的人,您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
王父一怔,皱着眉头,又不是自己嫁给李二狗,我要面对什么?
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位老爷,且听我细细道来。您女儿与那李二狗成婚后,从此您便拥有了一个嗜赌成性的女婿,一旦他赌输了,定会如恶狼般开始找您的女儿索要银子。刚开始,您的女儿尚有嫁妆,自然不必惧怕。然而,再多的嫁妆又怎能经得起他这般肆意挥霍赌博?”
“时间一久,必然再次家徒四壁。那时,他便会将怒火发泄在您的女儿身上,动辄打骂,令她伤痕累累。您的女儿不堪受辱之下,只能回娘家求助。”
“接着,街坊四邻都会知晓您有这样一个女婿,那些原本有意与您家结亲的人,听闻此事,岂会不心生畏惧?他们定会对您家避之不及,到那时,您王家的名声恐怕更是一落千丈,您又当如何自处?”
随着苏婉清的分析,王父的脸色瞬间面庞紧绷,五官僵硬,眉拧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