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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似人实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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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高旸并不相信芸儿,哪怕她弄巧成拙,哪怕她连累我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怨她。我早已知晓她的用意,本以为淡淡听过,略略问过也就罢了,谁知她一提起,我仍是酸鼻。章华宫多高旸的耳目,我不敢十分表露,于是顺势跪下,感泣道:“朱云弑君,十恶不赦,微臣感宗族之罪,焦首痛心,五脏煎沸。赖皇太后仁圣明断,微臣方能暂延残息,微臣伏仰天颜——”

不待我说完,芸儿便笑着打断:“玉机姐姐不怪我就好。”说着扶我起身,轻纱遮住笑颜似纤云蔽月,两弯笑眼澄若秋水,“是呢,若玉机姐姐怪我,大约也不会进宫了。亏他们还说玉机姐姐也是弑君的同谋,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含泪道:“微臣惶愧,直至今日才进宫向皇太后请安,实是罪该万死。”

芸儿拉起我的手,双手紧一紧,再紧一紧,滚烫的手心鼓动着急促的脉搏。她缓缓道:“何必万死,只要玉机姐姐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微臣候旨。”

“如今我得罪信王,被困在宫中寸步难行,只怕命不久长。”芸儿不过二十二三岁,正当妙龄,说起生死却有历经沧桑的淡然无畏。我正要阻止她作此不祥之语,忽而想起她曾经在御史台南狱历经过炼狱般的折磨,生死之事早已在她的脑海中百转千回,她既肯说实话,我又何必籍词虚慰?只听她又道:“若我不在了,姐姐能代我好生照看皇儿么?不怕姐姐恼,我知道姐姐身子不好,那就把皇儿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养,好不好?”

芸儿望着高朏的眼神,不但有慈爱与流连,更有望不尽的贪婪。她已有必死的决心。

我叹道:“皇太后何必作此悲音——”

芸儿急切道:“姐姐肯答应我么?”

我凝眸屏息,郑重道:“微臣谨遵皇太后旨意。”

芸儿的手稍稍一松,泪水夺眶而出:“如此,我便放心了。”说罢抬袖拭了泪,又道,“自我做了这劳什子皇太后,便一直称疾不见人,唯有今日,才见玉机姐姐进宫来。姐姐不是回青州去了么?如何又能进宫?”

我如实道:“是信王准微臣进宫的。”

芸儿一面赐座,一面叹道:“果然……外间的传闻是真的,信王待姐姐格外不同。”她的语气含一丝欣慰之意,目光抛向庭院中团团簇簇的丁香花,出神良久。紫云金芒,箕张如盖。那是十六年前,高曜、芸儿和我同住在长宁宫时,庭院中最常见的花树。

初入宫的那个春天,长宁宫的小丫头将毽子踢落在院中的丁香花树下,我急急忙忙去捡,五岁的高曜捧着一只小皮鞠跑到我面前,仰头道:“玉机姐姐,我们踢鞠吧。”

只这样呆了一呆,忽觉双眼一热。于是忙问道:“微臣一回京,便听说册封大典的事。实情究竟如何,还望皇太后赐教。”

芸儿亦收回神思,从容道:“实情便是我写了那封告密信,弑君之案是薛景珍查清的。先帝驾崩那一夜,他不在宫中,正是被我遣去畋园了。”

我一怔,这才发觉芸儿的心腹内监薛景珍竟一直没有现身,不觉心中一沉:“薛公公去了何处?”

芸儿摇了摇头,目光中看不出悲喜:“薛景珍已然失踪好些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凶多吉少。”想来薛景珍是被高旸拘了去细问,一番酷刑只怕是免不了了。然而芸儿甚是镇定,从她的眼中甚至看不见一丝惋惜。

我叹道:“太后为何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芸儿傲然道:“我是先帝的遗孀,当今圣上的生母,只要能查出弑君的真凶,下了黄泉,总算交代得过了。”忽然起了大风,飘落几点丁香雨,落在阶前,被来往的宫人碾入尘埃。芸儿起身,怜惜地伸出手,丁香花却打一个旋,飘飘扬扬地去了。芸儿目送落花飞远,这才转眸淡然,“我既然做了,便不怕说出来。”

若芸儿不参与此事,高旸登基后,寡母弱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她竟是这样奋不顾身,不论高旸信或不信,她都逃不脱这条死路了。但见她白衣胜雪,隐没在滚滚天光之中,我的心中竟生出一丝诀别的壮烈。我起身拜下:“微臣卑懦惭惧,有负先帝圣恩。”

阳光透过芸儿覆面的薄纱,照亮唇角平静的笑意:“我知道玉机姐姐那一日受了很重的伤,姐姐不必自责。”说罢扶我起身,“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姑母被王氏压着一头,当时真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也没有尽头。那一日玉机姐姐进宫了,姑母便对我说,咱们终于能出头了。我问为什么?姑母说,读书人毕竟不同,命我好生跟着玉机姐姐学。还有那一年在狱中,我与姑母被关在两处,死生不通信息。若不是玉机姐姐教了我那么多道理,只怕我支撑不住。姐姐的恩德,我是不能报了。”

“恩德”二字,她说得沉缓。我知道,这“恩德”绝不是我当年善待她与教她读书的恩德。“太后言重,微臣愧不敢当。”

芸儿道:“反倒是我的皇儿还要烦姐姐照料,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先帝一脉,能留一线。”

我答道:“微臣遵旨。”

辞出正殿,芸儿立在柱下望着我走出十数步,这才转身进殿。值房中的两个老宫女早早迎候在宫门边,见我走近,两人一道上前行礼:“奴婢恭送君侯。”这两个老宫女甚是眼生,并不是章华宫惯常服侍的。其中一个长脸三角眼的宫女最是沉不住气,目光不断在我和绿萼之间瞄来瞄去。绿萼不明其意,被她看得久了,心头生出恚怒,双颊微红。

我笑道:“二位姑姑放心,皇太后并没有赏赐给我什么。你们若不相信,也可以解了我的衣裳查。”我身着银灰色的交领长衣,里面是白色中单,脱去中单,便只剩贴身小衣了。腰系素带,褶无环珮,两袖清风,裙不曳地。绿萼也衣着单薄,一望便知难以贴身藏匿物事。

那长脸老宫女正要答话,另一个一扯她的袖子,当先道:“奴婢不敢。奴婢恭送君侯。”

我笑道:“那就好。回头信王查问起来,可别说没有瞧过。”两人连说不敢,我漠然一笑,拂袖而去。

一径出了修德门,绿萼终于忍不住问道:“奴婢不明白,这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我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怕咱们带了些东西出章华宫罢了。”

绿萼蹙眉道:“这倒怪了,皇太后赏赐姑娘东西,也甚是平常。难道皇太后被信王软禁,竟连章华宫的物事也不准带出宫?”

我叹道:“你不懂。”

绿萼一怔,扁一扁嘴:“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这两个老货即使奉了信王的命令,也不敢对姑娘用强。南子睿的下场,还摆在那儿呢。”

南夏因我而死,与我亲手所杀无异。我嫌恶地拧起眉头,绿萼顿觉失言,垂头不敢再说。车夫响亮地甩起一记马鞭,车重重一颠,隆隆车声化作一线尖锐的耳鸣,似无数冤魂在我耳边念念有词。阳光猛烈,我却周身发冷。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道:你望似人,实是鬼,无论在哪一朝,都是如此。

出宫后,我便出了城,往仁和屯居住。父亲和芳馨墓前的菊花丛,才几日无人打理,便生了好些杂草。闲着也是无事,于是换上一身短衫,挽起袖子,亲自将野草除尽。起身抬头,已是夕阳满天。流霞拂过父亲的墓碑,照进槐树林的深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朱云的肉身已化作白骨。脊骨截断之处,渗出青锋的森冷无情。

没有父亲,我永远只是一个奴婢。他受尽酷刑,以身殉志,更牺牲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孩子的性命。他固然骗了我,可是他对自己,更加狠辣和决绝。熙平长公主高思语亦是如此。他们以死明志,我也完成了父亲与高氏所托,扶助高曜登基,可谓各得其所,彼此无怨无尤。

后半生,我是我自己的。

两日后,便是我与高旸约定的日子。小钱从地窖中搬出一小坛自酿的葡萄酒,先往父亲和芳馨的墓前祭奠过,这才搬回下厨装壶整杯。绿萼特地从箱底翻了一只水晶杯出来,细细洗干净了,又用滚水烫过。银杏倚着门笑道:“绿萼姐姐,你固是为了讨信王的欢喜,可是咱们姑娘最是骄傲不过,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姐姐可知道么?”

此时我正坐在窗下读书,闻言不觉愣住了。只见绿萼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没有夜光杯,用水晶杯也抵得过了。这不是哄谁高兴,而是过日子细致,你年年跟着姑娘游历,自然不懂。我还知道姑娘是不饮酒的,特备了这只白玉杯给姑娘饮茶,也算与水晶杯相称了。”

银杏嘻嘻道:“是是是,整个府里就只有姐姐的日子过得最细致。”

家中一个年长女人正站在梯子上挂竹帘,忍不住插口道:“两位姑娘多少年也不见一次,好容易见了,就只是拌嘴。”她一转头,梯子一晃,惊叫一声,连忙扶着柱子站稳了。

绿萼笑道:“您老人家还是专心挂帘子,摔下来我和银杏妹妹都是没有手扶的!”

那女人笑着低低说了句什么,我也没有听见。竹帘垂下一片阴凉,耳畔只有绿萼和银杏明晃晃的笑声。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笑声了,霎时间填满了字里行间的落寞,又随着卷了边角的书页瑟瑟翻成了过去。

四月十四,月亮将满而未满。我在塘边的柳树下呆坐着,就像那一夜在陈桥驿的船上,无聊地等高旸来。忽忆当年曾与柔桑在这棵树下并肩说着体己话,她穿着淡黄色的衣裳,我还替她绾了簪子。朱云就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连善喜小小的嫉妒都像夏日青涩的果子,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真蠢,我竟没想到当年这一对小儿女的情愫会与一桩惊天逆案有关,我更没想到,朱云是熙平长公主对女儿的奖赏。

月色朦胧,被柳条遮挡了大半。池塘中央一轮明月,比天上的月亮更圆。天上和水中的月亮都在光灿灿地耻笑我的后知后觉,于是我也跟着笑了一下。忽听高旸的声音道:“我来迟了,累你久等。”

我连忙起身行礼,请他入座。我一身素衣,而高旸则身着湖蓝色银丝暗锁子纹长衣,玉冠华履,手持折扇,风度翩然,就像许多年前在熙平长公主府,柔桑县主的陪读朱玉机偶遇信亲王世子高旸一般。恍惚间竟生出一丝柔情。

绿萼和银杏捧着铜盆与手巾过来服侍,高旸一面浣手一面笑道:“在想什么,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发愁。”

我缓缓斟了酒,将水晶杯随意推了过去:“想起了当年柔桑县主来仁和屯的事。”

高旸丝毫不在意我的失礼之处,微微一笑道:“表妹竟然来过这里?”

柔桑本不愿入宫为后,她的心也从未变过。为亲生母亲所利用,竟至毁却一生,想想也甚是可怜。我叹道:“柔桑县主在景灵宫,可还好么?”

高旸道:“衣食周全,只是不得自由。再者怀孕辛苦,似乎是睡得不大安稳。”我低低嗯了一声,便无话可说了。高旸又道:“你若真关心表妹,便去景灵宫看看她,她一个人在那里,寂寞得很。你是她腹中孩子的姑母,又是旧时相识,你去了,她就好了。”

我转过头,望着塘心冷冷道:“我不去。”

高旸也不生气,依旧笑道:“去不去随你。一来便听你问起表妹,我很高兴。”

高旸数日前遇刺,此时颌下已经一丝痕迹也没有了。他见我看他,故意扬起下颌,让我看个仔细。我问道:“殿下的伤都好了么?”

高旸笑道:“小事而已。”因遇刺,高旸足有两日没有出府,想来养伤事小,肃清内府才是最要紧的。

我举起白玉盏:“殿下英武。玉机先敬殿下三杯。”

高旸连饮三杯,面色微微泛白。水中莲叶尚蜷,浮萍翩翩,晚风中有初夏的湿暖与草木香气。高旸展开折扇,但见画面上水色似有若无,宝蓝色的荷花一枝独秀,一只淡红色蜻蜓盈盈立于草头。如此一艳一淡,一重一纤,一沉一颠,却并不觉得有何偏颇失衡,果然是名家手笔。高旸见我盯着扇子瞧,便一指岸边的荷叶,笑道:“你这里景致倒好,可惜差几支白莲与月光争辉,我这支青莲,算是勉强抵过。如何?”

我淡淡一笑:“甚好。”

菜是清蒸鲜鲤、水晶虾仁、牛腩烩笋蒲、淮山紫苏芍药酱并两道新鲜时蔬,满满摆了一桌。高旸笑道:“原来你喜欢南方菜,以后我专门请几个淮扬、江南、岭南的厨子服侍你,好不好?”

我搛了一只虾仁放在他的碗中:“多谢殿下好意,府里有两个江南来的厨娘,已经够用,实在不必添人了。”

高旸笑道:“你常年在外,所以府中的人事用度从简。如今既已回京,便不能这样马虎了。你的身子不好,又受过伤,不但厨子是要的,女医也不能少。”

想起启春手下的那两个女医,我不觉好笑:“玉机俸禄微薄,采邑贫瘠,怕是供养不起那么多厨子和女医。”

我的嘲讽之意高旸如何听不出来?他口角一扬:“‘阿堵物’[105]之难,有何难哉?人和钱,我一并送来便是。”说罢环视一周,目光在门口的玉兰树上停了一停,“城中的居所已是简陋,这里岂不是更加不便?为何不回城居住?”

我笑道:“住在城里,我怕被人生吃了。”

高旸道:“他们不敢。”

我笑道:“连殿下的王府都混了奸人进去,玉机就更不敢在京中露面了。”

高旸摇头道:“你在这里,只怕更容易着道。我派李威来保护你,如何?”不待我回答,他忽然曲起中指一弹眉心,将我嘲讽的口气悉数学了去,“我忘了,有刘钜在你身边,你自是谁也不怕。”我懒怠回答,只坐直了身子,无聊地晃着团扇,静静地看着他。

高旸饿了,一个人吃了大半菜肴。我只吃了几片笋,喝了两口茶。绿萼与银杏撤下残肴,上了瓜果,又服侍高旸浣手漱口,这才退下。高旸酒足饭饱,似是心情大好,笑问道:“你本已回了青州,怎的这样快便回来了?令堂与曈儿都还好么?每日都做些什么?”

我缓缓剥了一枚荔枝,用小银勺子剜了核出来,将晶莹的果肉放在青瓷碟中递与他:“母亲与郡主都好,母亲礼佛,郡主教子,只有玉机无事可做,只得回京来了。”

高旸一口吞了荔枝,蹙眉道:“凉!”

我笑道:“才从冰水里拿出来的,自然是凉。殿下慢些。”

高旸咂一咂口,自己剥了一颗,也用小银勺子剜了核去:“自你出了长公主府,我们再没有这样饮酒畅谈过。”

我摇头道:“在长公主府,我与殿下也不曾如今日这般。”

高旸举杯笑道:“那我要多谢你请我喝酒才是。”

只见他的唇上蓄了淡淡的须,肌肤比少年时粗粝而暗沉,一张脸愈加的长而瘦削,一笑起来,已有几分中年人的模样了。我曾见高思谚老去,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因他毕竟长我十数岁。然而高旸却与我年貌相当,同在无穷无尽、生死难料的谋算中蹉跎多年,看着他,就像看着镜中的自己。如此相视片刻,终是他先低眉转眸。

我叹道:“殿下与玉机,都老了。”

高旸笑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有我老了。”

月下水边,花香果香,清茶美酒,故人闲谈,我仿佛已经忘记他是我的仇人。然而该问的,却不能不问,遂现出一丝事不关己的好奇神色,问道:“我听说皇太后在册封大典上,说那封告发朱云的密信是自己亲手所书,不知殿下可查清此事了?”

高旸不动声色,依旧低头剥荔枝。但闲谈中徜徉的古旧柔情已被狂风吹散,连月光都显得太过明亮,照得他的脸微微发青。“并没有。”

我又问道:“薛景珍是不是还在王府?”

高旸抛下剥了一半的荔枝,凝眸冷笑:“他已经咬毒囊自尽了。”我眉心一颤,顿时说不出话来。高旸哼了一声,“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薛公公也是神断,一夜之间就破了一桩奇案。我请他来王府,不过是想问问他是如何破案的,不想还未问,他就毒发身亡了。真是可惜。”

我叹道:“薛公公的遗体在何处?”

高旸道:“和东公公葬在一处了。改日我命人将他出入宫禁的腰牌送给你,你拿进宫去还给皇太后吧。”

我甚是感激:“多谢殿下。”

高旸也无心再用瓜果,也不唤绿萼服侍,起身蹲在塘边洗了手,自袖中取出绢帕擦干:“我问过章华宫其余的奴婢,他们都说先帝驾崩的那天夜里,宫中的确未见薛景珍。他是如何趁黑去了畋园,如何找到朱云藏身的洞穴,怕是永远问不出来了。”

我依旧端坐:“殿下核对过密信的笔迹么?”

高旸道:“那封密信,我曾看过,上面的字微向右斜,一望而知是为了隐藏笔迹,用左手写成。这种似是而非的字迹,本就难以核对,而且……”他本面水,忽而转头,露出半张苦笑的脸,“我想留下这封密信,施哲却执意将此信存入卷宗,一番争执之下,我心中恼怒,将信烧成了灰烬。”

虽然密信中提到信王弑君,然而朱云于公堂上并未供出高旸,高旸便不是主谋。施哲要将密信存入卷宗,传诸后世,高旸自是不愿。引高旸毁去密信,令他永远也查不出信是何人所写,想来正是施哲的一片苦心。更何况,高旸一心怀疑我,写密信的人,总逃不过我身边的那几个,密信要不要留下,本也无关紧要了。只是他哪里想得到,竟还有人肯挺身送死呢?

我笑道:“殿下烧掉那封信,并没有错。”

水光一晃,高旸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机,被柳条一拂,复又平静如水:“我不是怕施哲将密信收入卷宗,我是怕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己走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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