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田更衣疯癫的模样,皇上没有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道:“你说是就是吧。”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朕原本想点醒你的,可如今看来,是朕太自以为是了。”
“像你这么糊涂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清醒的时候?”
皇上说完,便准备离开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当年挑选皇后的时候,老太师和朝臣们的意思,都是要挑田家嫡女。”
“可你父亲私下找到朕,他是来退婚的。他说自己很惭愧,嫡女被妻子教得私心极重,心心念念掌权后耀武扬威,毫无国母风范。”
“朕怜他老人家通情达理,据实已告,便提出迎娶你的庶妹。可你父亲说,小女儿被他教得任性妄为,稍不如意就离家出走。他希望朕可以另选皇后,朕不愿麻烦,所以才娶了你。”
“可是朕后来得知,你那庶妹天真活泼,好读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常扮作男子与你父亲出去会友,别人都称她是田六郎,一手丹青更是出神入化。”
“她因仿你父亲的仙鹤图蒙过了姚家老太爷,备受赞誉,不仅是姚家老太爷亲自定下的小儿媳妇,成婚后更是姚家唯一可以同男儿游历江南的女先生。”
“她这一生能过得这般恣意,全因你父亲疼惜她,不想让她入宫而骗朕。但朕想,她若为后,定不会万事以田家为先。”
“一个已经烈火烹油的家族,还需要什么锦上添花?”
“皇后,你这一生都在想法设法弥补你的母亲!可知她的人生是她的,与你何干?”
“朕若同你一般无知,容忍邹家无限壮大,这天下早就换人了!”
皇上说完,再不停留,直接走了。
田更衣大受震憾,追到门口,可等来的却是时全带着一帮太监围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求生的本能和多年的困惑让她不甘地喊道:“皇上、皇上……”
可惜,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最终都被布团子堵在了喉咙,倒灌进心肺中,又从心肺中疼到四肢百骸……
父亲竟然找过皇上退过婚,她竟毫不知此事!
庶妹就是“田六郎”她也是今天才得知的?
当年无数才俊慕名来田家,寻找所谓的田六郎,母亲还说他们是觊觎自己的美色,故意寻了个名头来田家。
可原来不是,他们都是来找庶妹的。
皇上还动过要娶庶妹的念头,那么疼爱庶妹的父亲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做皇后不是最荣耀的吗?
母亲说过的,做了皇后再没有人会看不起他们了,弟弟也会有个好前程,国公府是他们说了算?
那几房的庶出,会牢牢地掌控在他们的手里,母亲就可以报仇了……
他们隐忍了那么多年,母亲整日谩骂,哭闹不停。他们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通通都可以还回去了。
这样不好吗?她没有做错啊?
母亲风风光光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夫人,弟弟在田家当家主,统领各房,谁敢多说一句质疑的话?
如果儿子没有被废,以后田家只会更威风。
如果自己没有被废,母亲和弟弟又怎么会死?
不,她没有错,她一直都没有错。
从小立志就要帮母亲的,她做到了,弟弟也做到了。
他们都做到了。
是王家,是王家的反扑改变了这一切。
如果当初她让贾胜海杀了秦韵那老妇,他们田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都是王家害的。
秦韵还假惺惺去公主府,她是要亲眼目睹自己和女儿决裂啊!
这个恶毒的老妇,她怎么还不死?
田更衣气愤急了,仇恨充斥着她的双眼,里面通红一片。
时全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说道:“皇上说了,等你什么时候不大喊大叫了,就送你去见怀王最后一面。”
“田更衣,杂家是等得起的,就是不知道怀王那儿……”
田更衣眸色一变,迅速冷静下来。
儿子不能死,儿子是她们田家的希望,儿子要是死了,田家就完了。
她要想办法,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儿子活下来。
只见她快速点了点头,眼睛里的仇恨转换为深深的担忧。
时全取下她嘴里的布团,让太监把她押出去。
而外面,早就有侍卫在等着了。
做完这些,他洗了手才去伺候皇上。
皇上问道:“皇叔的人入宫了?”
时全点了点头道:“他们已经把田更衣带走了。”
皇上道:“你叫人盯着点,等公主把孩子生了,尽量和孩子的生辰错开。”
时全连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盯着。”
说吧,急匆匆又转身出去。
皇上垂眸,看着桌上摆放的圣旨。
那是把怀王贬为庶人的旨意,田书慧拼尽全力想保的儿子,不过是为了田家……
可如今的田家,哪里需要她这般疯狂?
她永远也看不清真相,仿佛被禁锢在了儿时无休止的抱怨和痛斥声中,至死也没有清楚活过的女人。
可如果自己没有遇见阿娘,是不是一辈子也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而活,麻木地看着世间的一切,死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
当腐烂的尸体粘稠地侵蚀着地面,风吹着树叶将尸体掩埋,零星地露出几根白骨……像山间的野狗一样,悄无声息的。
这一刻,皇上只感觉肺腑都是灼热的,一股情感冲撞在他的体内,眼眶也随之发酸。
幸好,幸好!
在他快被阴影吞噬完的时候,阿娘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