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宜公主信写到一半,燕驸马来了。
燕驸马问道:“你在写什么呢?”
欣宜公主道:“外祖母想请秦老夫人来赴宴,到时候好给秦老夫人斟茶认错。”
“可秦老夫人去青山寺了,我写封信邀请她。”
燕驸马闻言,嗤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外祖母会斟茶认错?”
“欣宜,我劝你还是别写了。”
欣宜公主搁下笔,不高兴道:“为什么?”
燕驸马道:“我去见了周堂,他如今是田家门生里最厉害的京官了吧?外祖母看他跟看狗一样。外祖母如此趾高气扬的态度,怎么可能会给人认错?”
“尤其那个人,还是秦老夫人?”
欣宜公主站起来,冷声道:“你不要胡说。”
“周堂是周堂,秦老夫人是秦老夫人。”
“周堂是受田家的恩惠才如愿科举的,秦老夫人是我父皇的救命恩人,我外祖母怎么也要给我父皇几分面子。”
燕驸马无奈地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这件事有猫腻,你听我的,别管了。”
欣宜公主原本还想跟燕驸马说,秦老夫人如果不来,她就亲自跑一趟。
现在看来,没必要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她道:“我随便写一封,她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燕驸马见她如此固执,也有些生气,便道:“随你!”然后就离开了书房。
欣宜公主看向他的背影,心下愤懑。
为何谁都看她外祖母不顺眼?
秦韵是这样,连驸马也是这样?
难不成她外祖母是十恶不赦之人?
可从小到大,她也没见她老人家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等她把田家和王家的疙瘩解了,驸马一定会高看她一眼的。
欣宜公主想着,又坐回去把信写了。
只可惜第二日送到青山寺,申时送信的人就回来了,转述道:“秦老夫人说她身体不适,不宜颠簸,就不来了。”
“还让公主不要劳累,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成全别人的姻缘虽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的孩子健康最好。”
欣宜公主心下一暖,她老人家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也不见得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那外祖母应该不用亲自认错,这疙瘩迟早能过去的。
欣宜公主想着,便去见田老太太了。
田老太太一听秦韵拒绝了,便对欣宜公主道:“时间太紧迫了,你明天一早就去。”
“天刚刚亮的时候,暑气也不热,最适合赶路了。”
“巳时到青山寺,申时便能回来。”
欣宜公主皱着眉头道:“一定要去吗?”她抚摸着肚子,有些不情愿。
田老太太道:“当然了。外祖母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你了,你不帮我还有谁帮我?”
“而且你不是已经答应外祖母了吗?难不成你要反悔?”
田老太太说着,往后一仰,做昏死状。
欣宜公主见她这样,只好答应道:“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田老太太这才缓和下来,拍着胸口道:“我就知道你是心疼外祖母的。”
欣宜公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是心疼外祖母的,可谁来心疼她呢?
驸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哎……
想做一个孝顺的外孙女,真难啊。
第二天一早,欣宜公主趁着燕驸马外出的时间,急匆匆坐上马车走了。
为了赶时间,她选择坐车。
结果路过一处洼地的时候,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她当时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可眼看到了山脚下,还是换乘轿子,上了青山寺。
好在肚子没有继续痛,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经过这次的事,她还是被吓到了,决定回去的时候坐轿子,慢点走。
好不容易到了青山寺,她看见秦韵在禅房的院子里纳凉,扇子扇风,惬意自在。
顿时心里便不舒坦起来,可还未出声埋怨,秦韵便先发现了她。
“哎呀,你怎么来了?”
“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也不怕受累。”
“驸马呢?你一个人来的啊?”
“你胆子也太大了。”
秦韵担忧地说着,拉她坐在了椅子上,又连忙起身去帮她倒茶水。
欣宜公主看见这一幕,眼眶一红,原本的质问说不出口,哽咽道:“我都写信了,你怎么也不回去?”
秦韵道:“天多热啊,你办的是赏花宴,小姑娘们不怕热,我一个老婆子,去干吗?晒中暑啊?”
欣宜公主被逗笑,勾了勾嘴角,说道:“哪有那么夸张,我提前弄了好多冰,能解暑的。”
秦韵摇头:“那也不去。”
欣宜公主道:“事关你大孙女的婚事,你也不去?”
秦韵摇头:“不去。我看中的,她未必看得中。她看中的,我未必瞧得上。”
“日子是她要过的,何苦要她选我看中的,万一过得不好,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欣宜公主眼看秦韵是真的不想回,便道:“我实话说了吧,是我外祖母。”
“她想跟您道歉,您就回吧。”
“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我也不用为难了。”
秦韵的脸色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欣宜公主。
欣宜公主都有点害怕了,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秦韵冷哼道:“是她叫你来的?”
“这个没心肝的老婆子,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让你大着肚子跑这一趟,简直该死!”
欣宜公主心里虽然感动,但也不喜欢听见秦韵骂田老太太,便道:“您别说了,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她的事。”
秦韵冷不防站起来,怒声道:“那你就是在自讨苦吃!”
“赶紧回去,记得坐轿子,别坐马车。”
声音停顿一下,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凡事多动动脑子,多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
“他若已经出生了,大热天的,愿意跟着你这个做娘的奔波吗?”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你指望别人?别人巴不得你做一条听话的狗。”
欣宜公主站起身来,怒怼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不去就算了,这是好事我才来请你的,否则真跟田家耗一辈子,你能落得什么好处?”
“你可别忘了,我大哥是太子,他迟早要登基的。”
“我父皇能护你到什么时候?”
秦韵怒怼道:“等你父皇护不了我的时候,我已经入土了。”
“有本事,叫他们去挖坟啊。”
“看我不做鬼吓死他们。”
欣宜公主:“……”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回去一趟不行吗?”
“你要是嫌热,我派人来接你,一路都给你用冰消暑如何?”
秦韵摇头:“不如何?你外祖母让你接我回去是要对付我呢,我才不上当。”
“还有,你也别上当,否则后悔莫及你知道吗?”
欣宜公主气愤道:“你简直不识抬举。”
秦韵道:“我识抬举,更识人心。”
“我知道坏人是不会变好的,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坏人。”
“就像她大热天指使你一个孕妇到深山里来,却依旧能稳坐府里等消息,完全没有负罪感。”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回去,当你说出没有请到我的时候,她绝不会关心你半句,反而会埋怨你没有本事,办不成事,是个废物!”
欣宜公主都快气哭了,暴躁道:“你胡说,我外祖母才不是这样的人?”
秦韵讥讽道:“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回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怕就怕她还来一句,早知道就不指望你了,亏你还是个公主,简直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欣宜公主成功被气哭了。
秦韵却抬手,朝外面道:“慢走不送。”
欣宜公主气愤极了,抬头就走,声音恶狠狠地泄愤道:“以后你别指望我会做和事佬,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秦韵道:“无妨,你自己安全回去就好,记得坐轿子。”
“别颠簸了我那曾孙儿。”
欣宜公主攥紧拳头,又气又恼。可低头看了看高耸的腹部,还是放慢了脚步,嘴硬道:“谁怀的孩子是你的曾孙儿,不要脸。”
秦韵见她走远,故意高声道:“傻公主,她真想请我回去就自己来了。难不成这里不能斟茶认错?”
“同理,她若真的心疼你,就不会让你来了?你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有个闪失可怎么好?她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你遇事还是多问问驸马吧。”
“尤其是田家的事,别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太远了,话虽然听得清,可要回就得扯着嗓子喊。
欣宜公主喊不出来,没有能舒坦地回击,那些听进去的话就像是刺一样埋在了她的心里。
以至于回去的那一路,她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