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虽然宵禁,但隔着大半个京城,远处的兴旺街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烟花燃放的声音,街头巷尾传来的嘈杂,以及那欢呼一般的恭维声,想让人忽视都难,而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钱家。
钱进,钱家的四老爷,不仅当上了京城首富,还一夜之间成为了京商会的会长。
寂静的小道里,两个醉鬼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诉说着京城里近期发生的传奇故事。
“你听说了吗?钱家之所以能成京城的首富,那是因为秦老夫人在背后帮忙的。”
“当然听说了,秦老夫人帮钱家足足赚了一千万两银子,一千万两啊。”
“啧啧,我有个兄弟,就在钱家的商铺里做事。他说,钱家的银子多得没地堆,就换成金子了,铸成那种金砖,这么一大块的……铺在地上了。”
“真的啊?”
“那肯定是真的,他们还帮忙运金砖来着。都说钱家走运了,依我说,王家走运了才对,有秦老夫人坐镇,还愁没有银子花吗?”
“就是。王家子孙只要不败家,光是钱家的谢礼都花不完了,还不说别的。”
两个人醉醺醺的,酒话连篇。
然而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跟在他们后面的一对小夫妻正是王岩和苏氏。苏家在马场附近安顿下来了,买了一进小院,他们夫妻正赶过去祝贺。
只见苏氏拉扯着王岩的袖子,小声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娘当真这么能干?”
“一千万两啊?她要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挣,还让钱家挣?”
王岩扯回自己的袖子,淡淡道:“你当不投本钱的?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本钱投?”
更何况他们夫妻还败了两万两那么多……
苏氏不悦道:“那也不用帮钱家挣那么多吧?钱家会拿多少钱感谢她啊?”
王岩道:“不知道,不过几万两应该是有的。”
“几万两?”苏氏的眼眸一亮。
“那我们回去应该能分一点吧?”
王岩冷笑道:“回去?你还当王家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现在我大哥管着兴旺街的事,我二哥已经当上工部侍郎了,家里是二嫂当家,娘又收了叶鹏飞当干儿子。”
“那门槛,你够得着吗?”
苏氏怒道:“王岩,你什么意思啊?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也不想办法回家?你是不是就想等我和你过不下去了,你好自己回去享福?”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我们还没有和离,我就是王家的儿媳妇,你休想撇下我。”
王岩神情冷漠,声音透着几分怒气道:“我与你说过多次了,不是不回,而是回不去。”
“只有等我们赚到两万两才有可能。”
苏氏崩溃道:“两万两,又是两万两。铺子里的茶叶都亏本卖了,好不容易才攒到五两。等你赚到两万两要到什么时候?”
“我都半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你不想回去就直说,不要敷衍我。”
王岩忍无可忍,直接怒吼道:“是,我是不想回去,你满意了!”
“你……”苏氏气得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负心汉,我算是看清楚了,你根本不想让我过好日子。”
王岩没有理会她的哭诉,大步往前走了。
这段日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早已累得精疲力尽。
甚至于听见苏氏的声音,他就开始排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
只是在听见外面那些风声,得知娘不仅捐地建书院,还帮钱家挣了大把银子,那些银子多得他都不敢想象。
兴旺街那么热闹。他不是没有偷着去过,私下里听见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说,娘是有胸襟,有抱负,有远见,是世间的女诸葛。
不仅把兴旺街盘活了,还让清溪村好多百姓免受流离之苦。。
如此种种,简直让他惭愧,汗颜。
没有了他,娘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她收的义子叶鹏飞,如今已经当上了京卫营指挥使,统兵两千。
她一手栽培的钱家,更是成了京城第一首富,名声赫赫。
而自己呢?
是她的亲儿子!
可自己做了什么?
和她顶嘴,逼她认错,糟蹋她老人家的银钱。
还扬言和她断绝往来。如今好了,一切如自己所愿,可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
茶叶铺的生意就没有好过,珍珠吃不了苦,左手拿到钱,右手就给花出去了。
有好几次,她为了吃肉,把茶叶的价钱降得很低很低。
从去年到现在,他们陆陆续续也卖二三百两银子的茶叶,可十两银子都没有存到。这样下去,把陈茶卖光,他们连生活都维持不了,更别说做生意了。
可不做生意,要想攒到两万两,何其艰难?
这个时候,王岩就想到钱家,想到娘帮钱家赚到的一千万两。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为什么能这么厉害?
自己作为她的儿子,竟然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自己是不是太蠢了?
王岩愤恨地捶了自己两拳,特别想哭,却发现根本哭不出来。
他的悲愤在于自己无能,他的痛苦在于自己大放厥词后落得一败涂地。
他现在特别害怕别人知道有他的存在,害怕别人提起王家三老爷,说的是他忤逆不孝,背离王家,活该下场凄惨……
王岩抹了一把眼泪,将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娘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他一定要赚够两万两,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家。
他一定可以的。
他对不起娘,他不能再让娘失望了。
王岩闭上眼,两行眼泪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