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光线柔和而明亮,却似乎无法穿透那份沉重的气氛。
伍子玫坐在窗边,背对着门,身形单薄,正深深埋首案牍之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秦旷再次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在房间当中回荡,可是伍子玫依旧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显然还是没听到秦旷的敲门声。
秦旷也没上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门口。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在弥漫着,混合着一缕忧伤。
秦旷打量着伍子玫,可是秦旷的心,随着目光的触及,一点点沉了下去。
伍子玫那原本肆意张扬,如火焰般跃动的长发,此时消失无踪,只剩下几丛倔强的发茬,拼命挤出,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命运的不公。
而那发茬旁边,各种红肿狰狞的疤痕交错,更是触目惊心,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子的头。
秦旷沉默,他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明艳动人的女子,竟会沦为这个样子。
“本城主说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只要金相宗没有下令让我撤职,我就还是这少陵城的城主!”
终于,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伍子玫平淡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显然是伤到了声带,也没恢复。
而她这话说得很熟练,带着不耐烦,听起来,像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一样。
也就是说,从她回来后这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来找她,让她从城主之位上下去。
可她每一次回答,都坚守着自我信念,回绝外界质疑。
秦旷没有说话。
而伍子玫也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连忙转身,目中带着警惕。
那张脸,也已经不再是秦旷记忆中的模样。
那张曾经美丽动人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宛如一幅被残酷岁月雕刻的画卷,每一道疤痕都诉说着她所经历的痛苦与绝望。
那些疤痕扭曲狰狞,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则如同蜿蜒的藤蔓,爬满了她的脸颊、脖颈以及所有能够被看到的地方。
当看到是秦旷时,她愕然,而后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自己脸上的疤痕,遮住这份不堪,却忘了,她那手上也是一样。
那一刻,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她的眼神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所挤占取代。
“是你啊,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说了我也好去接你啊。”
伍子玫强撑着将手放下,尽可能地扯出笑容,尽管那笑容在疤痕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到了这也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别人呢。”
她取笑似的嗔声,全然忘了,她的声音已经改变。
她看着秦旷,像是在和老友很平静的交流一样。
伍子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坚强与释然。
秦旷看着这样的伍子玫,心中五味杂陈。
伍子玫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落到秦旷眼中、耳中,都化成一把把锐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切割着秦旷心中的柔软。
然而,伍子玫的表情却异常平静,那双曾经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睛此刻深邃而复杂,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
她看着秦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尽管依旧狰狞。
“怎么样?吓了一跳吧?”
“这倒是没有,我也是一样,怎么样?我的伪装技术好吧?”
秦旷扯出笑容,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他撒了个谎,但他说得仿佛自己所说的就是真的。
秦旷以为自己这样说,就能够给伍子玫带来慰藉。
秦旷是以广游和尚的样子来见伍子玫的,伍子玫知晓秦旷这是伪装,本没有在意。
只是听到秦旷也一样无法愈合的时候,伍子玫的目光还是暗了暗。
连秦旷都没办法愈合,就更别说她了。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只是和秦旷笑了笑。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也教你伪装,绝对能够恢复你的美貌。”
秦旷状似开玩笑,实则说得非常认真。
哪怕他无法将伍子玫的伤痕愈合,至少也要让伍子玫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两样。
秦旷话落,伍子玫非常心动,甚至想直接让秦旷动手。
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不用了。”
伍子玫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喜怒,却异常坚决。
但是秦旷却急了。
“为什么?”
秦旷着急出声,他能够看出伍子玫非常在意,只是在撑着,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意。
但是,为什么,伍子玫却不肯让秦旷教她伪装?
伍子玫只是看着秦旷,并没有出声。
为什么?
只有伍子玫自己清楚。
她怕。
怕自己学会伪装后,就从此躲在那面具之后,忘记真实的自己,不敢直视自我,不敢轻易示人,性子也变得扭曲,变得阴暗,变得不再是她。
那样的人,伍子玫不想做。
她宁愿以最真实的面貌面对世界,哪怕这面貌充满了伤痕,她也不愿躲在虚假的面具之后,失去自我。
“你来是找我有事,抑或者,只是来看看我?”
伍子玫询问秦旷来意,将话题转移,不愿再提此事。
秦旷闻言,沉默。
伍子玫也知晓了秦旷的意图,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准备送客。
“我很好,你放心,与你的约定一直作数,我很忙,所以,去忙你自己的事。”
秦旷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外面吵吵嚷嚷,与此同时,念绝直接进门,随后将门带上。
“外面有很多人找来了。”
不等秦旷开口询问,念绝直接回答。
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惧外面那些人,但是那些人很明显是冲着伍子玫来的,这一点,念绝气不过。
之前那一番生死经历,已经让三人成为朋友之上的关系,他们冲伍子玫来,念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秦旷也是明白念绝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自找了一个地方隐藏自己的身形。
伍子玫本想说这是自己的事,不用他们插手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推开此处大门。
他们鱼贯而入,一个个面上带着嫌弃,纷纷怒视伍子玫,仿佛伍子玫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而当先一人,正是本该去做苦役的宋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