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景调整好状态,走近行了一礼,问:“公公怎的来了?”
魏春来弓背行礼,客气道:“见过世子殿下,咱家是皇后娘娘派来给世子妃传话的。”
李知景偏头看了一眼侧屋,回答:“世子妃身子有些不适,可是什么要紧的话?”
魏春来伸手道:“既然世子妃歇着,就不惊动了。由您接旨也是一样的。”
接着见他拿出卷轴,念:“平南侯府世子妃,闻浅,皇后有旨。近日得进献一批珍稀瓷器,特于九月节【释义:寒露。古代称为九月节】于拙月山庄设宴,邀尔特赏佳品,共襄宫宴,望行赴会。”
李知景起身,接过卷轴,问:“公公,我记得拙月山庄是太后修息之所,皇后娘娘怎的突然在那设宴?”
魏春来凑近,在他身边低语:“山庄佛堂几日前出了事,将太后吓得一病不起。皇后娘娘设宴,想让太后心情好些,顺便让大家伙儿都去拜佛,行个供奉。”
李知景点头,缓缓开口:“这倒是听说了,太后礼佛时,那金佛的眼珠子突然滚落。”
“哎,可不是嘛,不吉利啊”魏春来叹了口气,“太后一直苛责自己从前将孙儿弄丢了,觉得这佛掉眼珠,是佛祖怪她未好生看紧。这不,回去后就病倒了,太医瞧了说是心病”
李知景点点头,他知道太后对这个亲孙看得紧,朝中不少人都接了吩咐暗中搜寻。
前些日头,听闻南阳似有金丝玉符的踪迹,一堆人都跑过去查。
毕竟这是亲孙身上的信物。
可多日过去了,到如今都还未传回消息。
“这么多年了,即便能找到信物,人也未必还”李知景喃喃道。
“咳咳!”魏春来轻咳两声,眼神往后身后飘了飘。
李知景见他身后一众小太监,知道此话不能乱说,便改了口:“太后一片佛心,定会得偿所愿。”
魏春来复弓身行礼:“话已传到,世子爷,咱家就先行退下了。”
“公公慢走。”
魏春来传话后,便带着人往姜府方向去。
然而姜娩此时还在大街上溜达。
冷风从巷尾拂过,将她额前碎发轻轻撩起。
她垂眸,心思飘回了从前,想到了许多与李知景的事。
小时候,她掉进池塘,李知景不顾一切跳下去救她。湿透的衣裳裹在他瘦小的身体上,却骄傲地宣称:“有我在,二妹妹就不会有事。”
那时的她只觉得好笑,哪里会知道他那颗心,从小就系在她身上。
长大后,他护她的方式依然如故。
国公世子借酒调笑她,李知景二话不说就冲过去,将人打得鼻青脸肿,为此被责罚,跪了好几天。
她笑他莽撞,可李知景只说:“我不管,谁欺负你,我就揍谁。”
还有一回,姜漓把她的衣裳调包,害她穿着不合身的裙子,在宾客面前出丑。
长辈们指责她不懂礼数,李知景从人群后走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俯身替她整理裙摆。
像是哄她开心一般:“不就是裙子不合身嘛,这有何妨?二妹妹穿什么都很美。”
他对她的好,是从未掺假的真心。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那时候的她习惯了他的好。
习惯了只要她一回头,他就会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身边。
姜娩心头忽然泛起酸涩。
这些年,李知景从未变过,他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为她出头、为她挡风。
那日她的话,是有些重了,不怪他置气。
只是他们的人生路早已岔开,再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
姜娩缓缓吐了口气,抬头望着远处阳光洒下,迈着步子往回走。
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奔赴,不该一直郁结于往事。
边走边想,行至途中,她瞥见有挑着担子路过的商贩。
篮子里装的是新鲜番果,看着十分诱人。
她快步上前问:“小兄弟,这番果给我装几个。”
“好嘞姑娘!”
小贩麻利地扯了截麻绳,将番果绑好递给她。
姜娩接过时,心里琢磨:今日那道鸡丝汤的味道不对,大概是番果炖得太久。下次火候必须拿捏准些,宁祉不喜太浓的果香……
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泛起涟漪。
再过几日就是宴会,她就能见到宁祉了。
应当会是顺利的
正思忖间,她经过一家药铺,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珩之?”她停下脚步,带着几分意外地喊了一声。
那人果然转过头来,是他。
她眉心微蹙,纳闷道:“你怎么在这?来买药?”
萧珩之低垂眼睫,手里的药瓶在指间一转,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逛逛午市,经过此地而已。”
他说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番果上,心底泛起淡淡的不悦。
“还要回去下厨?”
姜娩提起番果,笑得眼弯如月:“是啊,熟能生巧嘛。”
熟能生巧。
好一个熟能生巧。
萧珩之有些烦躁地撇撇嘴。
姜娩蓦地想起来什么,开口道:“对了,前日订的几匹布到了,今日要裁衣,你跟我去看看。”
“怎不叫丛霜去?”
“我让她去帮我做香囊了。”
她的笑容盈盈,像清晨的露珠般明亮,落在萧珩之心头,却一点也不爽利。
为了去见宁祉,又是学下厨,又是买衣裳做香囊。
那狗东西到底有哪里好?
前世他杀入皇宫,若非宁祉贪生怕死,把她藏身之处全盘托出,他还没那么顺利找到姜娩。
就这种男人,哪里值得她花心思了?
他的牙关微紧,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看她一路雀跃。
“到了!”姜娩扬声道。
萧珩之抬眼,已经到了成衣铺子门口。
铺子里人声鼎沸,伙计们忙着招呼客人,桌案上布匹被摊开,尺子在布面上“嗒嗒”作响。
掌柜站在台前,一边整理账册一边打招呼:“二位客官,可有订好的料子?店里刚到缂丝锦缎,要不要看看?”
姜娩递上票据,掌柜扫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姜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拿。”
店中人多,掌柜的把布匹拿出来后便被其他客人叫走,顾不上再接待。
姜娩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缎,面料光泽如意,但店里如此忙乱,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她量体裁衣。
她皱了皱眉:“掌柜的,今日能量吗?”
“姜小姐,今日店中实在忙不过来,您看要不过几日再来量体?”
姜娩眉头蹙起,心中计算时日:“不行,过几日来不及了。”
“这”掌柜左右为难,目光转向萧珩之,“不如这位公子帮忙给您量一下?否则怕是要等上许久。”
“让他来?”
话音未落,又有人在旁边高声叫唤。
掌柜急匆匆地把手中的尺子塞进萧珩之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珩之低头,看着手里的尺子。
量体?
让他给姜娩量体,做衣裳穿去见宁祉?
他指尖微微用力,心头那股压抑的情绪逐渐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