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边还有铉哥儿在, 太皇太后虽说心急, 却也觉得, 自己还未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何况, 依着她的心思, 是绝对不甘心只让铉哥儿当个闲散王爷的,所以, 若新帝这次真的有个什么意外, 也不失给一个机会,让她顺势把铉哥儿推到宝座上去。
这么想着,太皇太后不免又想到了七王爷。她这个当母妃的没能护得老七周全,那么现在,便把所有的荣宠都给了铉哥儿吧,九泉之下,老七也该能瞑目了。
“好好照顾铉哥儿, 记住了,若小皇子有什么意外,哀家要的绝不仅仅是你们的脑袋!”
太皇太后这话不无警告之意,乾清宫闭宫, 也只能挡一时,朝臣们也不是傻子,这若新帝迟迟不露面, 就怕闹腾到逼宫的地步。那样的话,自己反倒是被动了。
看多了紫禁城的起起伏伏,太皇太后知道, 这事儿是绝对瞒不住的。新帝的身子,即便没得天花,恐也没扛不了太久。加之南方战事未休,这紫禁城,是绝对不能这个时候乱了的。
一旁,桂嬷嬷看自家主子眉头深锁,深吸一口气,她如何能不知晓,太皇太后眼下的困境。
“娘娘,要不召老恭亲王入宫一趟?”
许真的是因为诸事繁多,近来,桂嬷嬷给太皇太后梳头时,发觉自家主子两鬓多了不少白发,主子若迟迟不下这决心,怕是日后更是夜长梦多。
恭亲王掌控宗人府这么些年,若小皇帝真有什么意外,必少不了过宗人府这一关。
闻言,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半晌才开口道:“那老狐狸,向来是个怕事的主。这个时候,不知又找什么借口,躲着不见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太皇太后面上满是不屑。可不可否认的是,恭亲王这怕事的毛病,她虽觉得他丁点儿都不像皇家的人,可若不是因为他的怕事,她如何能放心他继续掌控着宗人府。
想通这个,太皇太后也没犹豫,当天夜里就秘密召见了老恭亲王。
这头,老恭亲王闻着宫里的召见,一阵费解。他顶着恭亲王这头衔,掌控宗人府多年,一直默默无闻。这若不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太皇太后何以偷偷摸摸的连夜召见他。
这样想着,夜色下,瞧着眼前这十米宫墙,天黑压压的,让他莫名的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下意识的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才又迈开步伐。
可这还没走多久,就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老恭亲王脚下一顿,凌厉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进宫已有两年时间,宫里贵主多的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有时候也只是别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被乱棍打死。他先前是在乾清宫侍奉先帝爷的,因为染了风寒,便被打发到别宫去了,也因此,先帝爷驾崩,没和乾清宫其他太监一起殉了葬。可代替他在先帝爷跟前侍奉的同乡老哥哥,却没能逃过这劫难。老哥哥死前,特意差人给他捎了话,让他照顾他的唯一的妹子。那妹子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发觉小皇帝得了天花的小宫女如意,在乾清宫闭宫之前,险险逃了出来。被他偷偷藏在了冷宫一座偏殿。可这,迟早会查出来的,太皇太后今个儿下午差人拿了乾清宫侍奉宫女和太监的花名册去,用不了多久,太皇太后就会发现,少了一个宫女。
左右是死,这小太监也只能豁出去了,太皇太后就是因为怕小皇帝得天花的消息传出去,才如此小心翼翼。可若这消息早已经被弄得天下皆知,如意许就安全了。他到时候再想法子偷偷送如意出宫。
“王爷……”
那小太监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又开口道:“是乾清宫,皇上得了天花,太皇太后下旨,乾清宫侍奉的太监和宫女,谁敢踏出乾清宫一步,杖毙!”
虽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听说小皇帝得了天花,老恭亲王还是险些没站稳。
他这辈子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儿孙能平平安安的。可生在这皇家,这辈子,怕是挣脱不开了。
老恭亲王一时觉得恍惚,可也明白,郑氏为何召他入宫了。
郑氏不愧是狼子野心,自打新帝登基,许老夫人去世,许阁老不得不丁忧,她已然把自个儿当作了天下第一人。开始效仿起武皇来了。
小皇帝身染天花,这在大曜国,可谓是第一例。这谁能说不是上天降罪。大曜国要亡啊,从没有哪一刻老恭亲王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大曜国,真的命不久矣了。
先帝爷尚在时,慈宁宫修缮一事,受多少文人讨伐,而今,又开始动工了。郑氏非但不收敛,还有意扩建慈宁宫,这自信,这野心,老恭亲王心中顿时一阵感慨。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挺费解的,南边捷报连连,太皇太后难道丝毫都没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水分?靖南王再不堪,可也太不禁打了吧?
这边,老恭亲王的心情复杂极了,另一边,昏黄的烛光下,太皇太后端坐在吉祥纹檀木椅上,一脸的凝重。
“找!给哀家去找!掘地三尺也给哀家找出来!哀家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桂嬷嬷小声道:“娘娘,您放心,这没有腰牌,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出宫。”
太皇太后明显有些愠怒,这小宫女定是得知了新帝得了天花,吓得躲起来了。这若为了活命,嚷嚷出去,她多被动啊。新帝身子本就不好,趁着这次之事,她召老恭亲王入宫,确实是想另择明君,可也只想着这么掩人耳目,顺势而为,她从没想过把新帝患天花的事情抖出去的。
不等桂嬷嬷再说什么,外头就有宫女进来传话说,恭亲王来了。
太皇太后心底既有计较,当然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说了新帝前些个儿尿血了,太医院的人看过了,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说着说着就落泪了,说什么先帝爷还在时,他们这孤儿寡母的,在宫里不容易,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她深感惶恐,怕是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太皇太后哭的伤心,却不知老恭亲王已经得知了乾清宫之事,原本微颤的双手,不由的握紧。
“依着娘娘的意思,是想扶持小皇子继位?”
太皇太后听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先帝爷膝下子嗣单薄,好在,还留了铉哥儿在,否则,哀家哭都没地儿哭去?”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可就无耻了,先帝爷子嗣怎么就单薄了,小皇帝是从东宫出来的,先辈立为皇太孙,才坐上这个位子。可先帝那几个儿子,贬斥到乾州的三皇子且不说,京中还有守皇陵的大皇子啊?这怎么着,也轮不到铉哥儿取而代之吧。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四皇子不过就闹着要出家,就被赐死,先帝爷就是子嗣再多,也禁不住你这老妖婆的毒、手啊。
见老恭亲王盯着自己,迟迟没开口,太皇太后也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哀家知道,大皇子尚在。可大皇子出身卑微,先帝爷还在时,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卑贱之身,不堪重用。哀家这是一心一意的为了大曜的江山,绝对不能让如此卑贱出身的人,继承王位。”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从未流露出任何的担心,南部的战、事,似乎在她看来,绝没有打入紫禁城的可能。她只等着小皇帝一死,她便抱着铉哥儿垂帘听政。
想着这些,老恭亲王心里一声冷哼,嘴上却沉声道:“回禀太皇太后,这事,非老臣一人之力可为,若皇上真的驾崩,新帝继位一事该由朝臣和宗亲商讨,方可定夺。”
老恭亲王这样的反应,其实早在太皇太后的预料之中。她要的其实就是他这个态度,闲事莫理,他掌控着宗人府,只要他不说一个不字,那么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也就相对容易多了。
“你说的是,这事儿确实该和朝臣宗亲们商议,好了,今个儿天色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这边,太皇太后正沾沾自喜,另一边,老恭亲王从皇宫出来之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辗转到了定国公府。
高宁大长公主身边侍奉的周嬷嬷,心下一阵疑惑。
等到老恭亲王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也是大吃一惊,可吃惊过后,更多的是愤怒:“混、蛋!”
老恭亲王早已料到了高宁大长公主的愤怒,看着她道:“郑氏信心满满的觉得靖南王大、军早就溃不成军,才敢如此掩人耳目。你也莫动怒,这天儿就快变了,郑氏得意不了几日。”
几句话说的高宁大长公主却是一阵惆怅。
老恭亲王是知道她的心结的,斟酌了下,缓缓道:“高宁,你我生在这皇家,好多事情,我们只能且走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