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大长公主仿若生生打了殷锦娴一记耳光,殷锦娴心中缘由的不忿, 一下子都不知该往哪里宣泄了。
见状, 郑姨娘猛磕了一个响头,战战兢兢道:“殿下, 娴姐儿是一时糊涂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给殷锦娴任何考虑, 郑氏拽着女儿就离开了。
“姨娘,我怎的就糊涂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祖母就是偏心, 根本就是见死不救。”
见她这会儿了都还如此拎不清, 郑姨娘也急了,猛的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糊涂东西!都这会儿了, 你还敢这么狂妄。若当初不是你心心念念就想着能侍奉三殿下, 何以到如今这个地步。姨娘为了这谁人提心吊胆的, 可越怕什么, 越来什么,这个时候, 你再得罪了大长公主殿下,是疯了不成?”
殷锦娴就是再愚蠢,这会儿也听出些郑氏的言外之意了,她一把推开郑姨娘, 嘲讽道:“姨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着女儿随着三殿下往乾州,祖母暗中能补贴我一些。”
郑姨娘这会儿也真的是没法子了,方才高宁大长公主也说了, 替娴儿和三殿下指婚的那可是圣上,这荣辱本就是一体的。要让圣上收回旨意,不是棘手,根本就是不可能。
郑氏这些年战战兢兢,本本分分,就是盼着女儿能好好的,她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这副光景。
想到这些,她也不知该怨自己,还是怨女儿的争强好胜了。
殷锦娴这会儿也慌了,她方才之所以那么任性,都是因为惧怕,都是因为胆怯,她忙抓着姨娘的手,哽咽道:“姨娘,可现在我们怎么办?我真的不要往乾州去,真的不要……”
她喃喃自语着,一旁的郑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郑姨娘定了定神,突地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哽咽道:“娴儿,事到如今,我们去求郡主吧。”
闻言,殷锦娴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娴儿,我知你一直都不愿意和郡主低头,可或许如今也唯有郡主能开口让大长公主殿下出手了。”
殷锦娴睫毛微颤:“姨娘,你让我去跪在许姝面前?就如方才那样,在祖母面前哭哭啼啼,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被踩在脚底下?”
被她如此质问,郑姨娘也是一阵心酸,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她早就说过,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姝姐儿那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之尊,又是镇北王妃,那背后有许家,殷家,还有傅家。可女儿就是不听,愣要去争这个高低。这若往日能有些姐妹情分,怎的会落得现在这副田地。
看着郑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殷锦娴身子忍不住一阵瑟缩,万般滋味,怕是再没此刻让她难以言喻了吧。
郑姨娘小心翼翼道:“娴儿,只要能留在京城,万事都还有好转的可能。你读了这么多书,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郑姨娘还欲再劝,却不料,殷锦娴突然开口道:“我去!”
怕是自己听错了,郑姨娘急急抓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再说一遍?”
“姨娘,我说了,我愿意去求许姝。”
对于女儿的突然转变,郑姨娘虽然心中也不无疑惑,可到底觉得这事件好事,也就没多想。
急急就往许家送了帖子。
许府
接到郑姨娘拜帖的时候,许姝正在逗弄哪只小鹦鹉。
“让她们回去吧,圣旨已下,我纵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帮不了她。”
殷锦娴可委屈自己往许府来,许姝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看来她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可惜,她确实是帮不了她。莫说是她,纵是外祖母,纵是太后娘娘,这时候,都不可能插手此事。
“可是郡主,就这么打发了三姑娘回去,三姑娘这心底许又要不舒服了。”琥珀喃喃道。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那你说,让她们进来,又能如何?本郡主从小就不擅长宽慰人,何况,对方还是她们。她自小就对我耿耿于怀,这个时候,却求到我面前,你真觉得她是真心求我的。说的再直白一些,她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握踩在脚底下,尽情奚落。既如此,又何须装什么姐妹情深。”
郡主如此说,琥珀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三姑娘的性子,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都知道。就冲她往日做的那些烂事,这会儿,也确实不值得人同情。
许府门外
闻着消息的殷锦娴,气的险些晕厥过去。
“姨娘,你也瞧见了,人家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她是郡主,气势如此大,可姨娘愣是再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屈、辱。”
郑姨娘也没料到会这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着女儿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鹤安堂,郑氏母女的动向,可没逃得过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睛。
“不知所谓的东西!这是害怕满京城人都不知道她想想法子把自个儿摘出来。”
成王败寇,若没这心里准备,之前便别那么急急的攀高枝儿。现在好了,想别人救你,可谁可能趟这浑水。
高宁大长公主虽对郑氏和殷锦娴如此脸大生了不小的气,可对自个儿外孙女的行事作风,那还是挺欣赏的。
这满京城遍地都是东厂的眼线,姝儿行事却如此稳妥,不落人口舌。这孩子,到底是谨慎啊。
周嬷嬷:“郡主自小就聪慧,日后也是有大幅分的人。主子您就放心吧。”
高宁大长公主叹息:“是啊,可在我眼里,她什么时候也都是个孩子。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周嬷嬷笑着递上一杯茶:“殿下您担心郡主,郡主又何尝不惦记您。郡主前几日离开前,还特意找了奴婢说话,让奴婢瞅着时间每日提醒您往院子里散散步,郡主这是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原是想哄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开心,熟料,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听了,却是一阵怅然:“长命百岁?这世间还真有人能长命百岁吗?圣上若不是只想着延年益寿,想着长命百岁,李家的江山如何会到如今这副田地?”
“若当初知道他是如此性子,我纵是死也不会支持他夺得这天下。说到底,我也是李家的罪人呢。知道那傅祈钰狼子野心,却奈何不了他。这样的退让,若百年之后,到了底下,怕是都无颜面见父皇和母后。”
周嬷嬷愣了愣,着实没想到,殿下会有这番感慨。虽她早知殿下的心结,可这是第一次,殿下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主子,您万万不可胡思乱想。这李家的天下即便是丢了,那又与您何干。您是念着百姓疾苦,念着天下苍生,才如此抉择的。如今,镇北王的名望,这且不说。就这段时间滞留京城,不定又有多少世家大族暗中投入镇北王麾下呢。更不要说,等到郡主和王爷大婚,若郡主和王爷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您又何须自己为难自己。”
也就是周嬷嬷贴身侍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多年,才敢说这些话。
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轻抿一口茶。
是啊,这道理谁都懂,可自己心底的痛,却是抑制不住的。当然,她也知道,若没有殷家和傅家的联姻,许日后的结局,更是悲惨。可即便如此,让她如何眼睁睁的看着李氏江山覆灭。
近来,她总是梦见小时候的时候,自己跌跌撞撞的闯进父皇的乾清宫。父皇自小就宠着她,不止一次说,可惜了她是个女孩子。因着这个,几位兄弟可没少暗中嫉妒她。
更别说,父皇还丝毫不忌讳的抱着她坐在龙椅上看奏折。
梦里的每一幕,似乎都近在眼前,可高宁大长公主却知道,许自己用不了太久,便会再次见到父皇和母妃了。
总听人说,人死之前,就和走马灯似得。她如今身子虽说康健,可也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李氏江山覆灭的那一日,便是她离去的那一日。
可她该如何在父皇面前请罪,该如何面见父皇,每每想到这个,孤寂的夜晚,她总是暗自伤神。
只她真的舍不得她的姝儿,姝儿那么聪慧,怕是早已经知道了她的心结,若不是如此,她又何须找周嬷嬷去谈话。
可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她有她的不得已,姝儿也有她的不得已。好些事情,真的不能两全的。
“郡主,奴婢这些日子亲手做了百子图和龙凤呈祥被子。只奴婢到底是老了,这手迟钝了不少。”
知道主子又想不开心的事儿了,周嬷嬷忙岔开了话题。
果然,高宁大长公主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嬷嬷什么时候做的,竟连我都瞒着了。想当年,嬷嬷的手艺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呢。”
周嬷嬷笑笑:“等奴婢收了最后的针脚,奴婢就拿来给主子看。”
说着,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笑道:“这郡主眼瞅着就要大婚了,也不知郡主绣了些东西给王爷没有。这总不能都交给府邸的绣娘。”
高宁大长公主先还没晃过神来,半晌之后,她突然笑了出来。
“嬷嬷说的是,这毕竟是大婚,总该有东西是自己亲自做的,算是图个吉祥。”
可想到外孙女那惨不忍睹的绣品,她不禁提议道:“不如嬷嬷明个儿往许府一趟,在旁指点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