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打开了时光机, 回到十年前那个玻璃心夜晚。
只不过这一次, 自己没有因失恋哭得悲痛欲绝, 某个人也没有烦躁地出言嫌弃。
她像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而后者将其稳稳托住,因笑弯起的双眼明亮有光。
邓芮茗捧着他的脸, 嘟起嘴唇亲了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知道你会来这里。”
意外地和本该身处外地的人相见, 除了惊诧便只剩极短的对话。
她在谢闻的搀扶下落地, 并因这个回答又双脚一软。
后者对她严重不足的定力深感无奈,继续解释:“刚刚才回来,所以没跟你说。猜想你大概会到这里瞎逛, 所以我就混在人群里溜进来了。”
“你就不怕我直接走人回家吗?”她不满。
谢闻耸肩,“大不了我自己来怀念青春咯。”
“这么骚的台词是哪里学的。”邓芮茗不留情面吐槽,“而且你不是在全年级面前发过毒誓说这辈子都不爬防空洞吗?不怕被雷劈?”
他笑嘻嘻, “雷劈万遍也要见你一面。”
“妈的, 我求求你别这么骚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拍走掌心的土灰, “好了, 认真点。今天主要是想找你爸妈当面谈一谈。”
她睁大眼。
“放心, 不是见家长, 就是说明情况。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应付长辈。”谢闻郑重说道。
见他这样正经, 邓芮茗便也暂时放心,没有推辞。
他们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
没有接到事先通知,因此邓芮茗的母亲在打开门的刹那, 看见做贼般鬼祟的女儿和坦然淡定的混小子时,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不过好在她没怔神太久,立即恢复常态将他俩引进门。
“阿姨你好,冒昧打扰了。”得到应允后,谢闻挨着邓芮茗坐下,面向她母亲无比慎重,“前几天出差,所以没时间上门。正好今天回来,就想着来当面给你个交代。”
邓母微微点头,待丈夫把刚泡的茶放在他面前,才开口:“所以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
“嗯,国庆正式在一起的。”他实话实说。
“国庆啊……”前者了然,向强装冷静的女儿投去幽幽的眼神,“难怪你吵着闹着要跟林音出去旅游。”
某人急忙作辩:“林音也确实去了,一共四个人,不是只有我们两个。”
邓母把视线移回谢闻脸上,“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学生?”
“是的。我外甥,就是我姐姐的儿子在邓芮茗班级里。我姐姐外派,所以平时都是我帮忙管小孩,接触下来就熟悉了。不过我们两个从前读一个高中,那时候也见过面,算认识。”
这番话他说得十分流利,对事实稍加改动,语气也很平缓诚恳,想必早早做过准备。但他没有把有关陈睦和张诗婷的事情说出来,以免对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帮姐姐管小孩?小朋友的爸爸呢?”邓芮茗的父亲疑惑道。
“这人家家事,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嘛。”邓芮茗立刻插嘴。
邓母朝她瞪眼。
谢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从容一些,自己则正视她父母,将家庭情况简要说明。
尽管他的态度已经很诚心真切,但仍旧不足以让对方松开眉头。尤其在听见他说自己刚找到新工作时,邓芮茗看见自己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说的新工作,是私企还是国企,自己找的?”
前者耐心回答:“我爸帮我联系的。是半国企半私企,集团总部在首都。公司也已经上市,发展稳定,在行业内属于规模较大。”
“销售?”
他乖乖应答,“嗯,不过是坐办公室的,不像卖保险那样要出去跑。”
邓母哦了一声,抿口茶顺着话题继续提问:“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姐姐,那你爸妈今年年纪应该不小了吧。他们退休了吗,是做什么的?”
邓芮茗小声咂嘴,可惜母亲不予理会。
“我妈已经退休了,以前是高中历史老师。我爸还没有,在财政局工作。”对于对方的提问,谢闻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人口调查的不耐烦,可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忍不住了,赶忙出声接话阻止自家父母继续盘问。
她握住男友的手,一字一句对父母说起好话:“平常说是我帮小朋友辅导功课,实际上都是他在盯着我复习。就像这段时间,他刚换工作很忙,但还是抽空陪我一起看书。”
“那怎么我们叫你看书你不看,这会儿倒知道主动学习了?”她妈反问。
邓芮茗悻悻嘟囔:“反正被他盯着,我复习得蛮好。”
谢闻反握住她的手,嘴角不经意翘起微小的弧度。
一旁围观的老父亲看见了,很懂地眨了眨眼。
邓母被自家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堵得胸闷,不再多话,却也没有对两人的关系作出任何表态。
四人沉默着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谁也没有说话。邓芮茗不忍气氛尴尬,便自作主张让谢闻留下吃晚饭。
后者不作回应,抬头看向未来岳母。
邓母看看他,没有反对,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父亲见状,也和蔼一笑,去厨房端菜。
这顿饭吃得无比安静,除了恋爱中的两人,其余人几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饭后,谢闻很识趣地向两位长辈礼貌道别,并慎重其事地保证“叔叔阿姨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对邓芮茗好的”。
这句话成功让邓芮茗头脑发热。她穿上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把他送到了楼下。
“不好意思啊,我妈态度不是很好。”她很是愧疚,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发怒。
对方并未露出臆想中的不快,相反体贴地安抚她:“你妈妈会这样也是正常的,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没考虑周到,容易让长辈不满。”
“我会再想办法跟她解释的。”她急忙保证。
谢闻轻笑,捧着她的脸轻捏,“你什么都不用做。该想办法的是我,哪有让小姑娘独自去跟大人谈话的?总之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跟他们发生争执。你爸妈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随便阻挠。”
深秋夜露浓重,风中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气。但是眼前人这番诚心的话语,着实让人心生暖意。
她重重点头,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一下,并收获一个深吻。
直至目送他离开视野范围,邓芮茗才转身上楼。
打开家门,父母还在客厅里相对无言。她没躲回自己房间,而是鼓起勇气坐到母亲身边,探问起她的心思。
不光征询母亲的看法,还把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一并说出。认真的表情,和当初跟陈睦恋爱时在母亲面前说好话一模一样。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母亲依旧不会因此而感动涕下。
“说实话,我对谢闻不是非常满意。”自家老母亲如此说道。
此话一出,前者又站起身来。
母亲沉下气,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解释说:“你先别急,理由我现在告诉你。首先是他的工作。你做过销售是知道的,就算可以从客户那里拿提成,刚开始底薪总归不是太多。而他爸爸也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要退休,到时候人脉和门路也会随之减少。假设他没几年又想跳槽,能保证还有认识的人介绍吗?现在工作难找,后门也不像从前那么好开,欠人情都要还的。”
邓芮茗吸气,“讲白了你不就是嫌弃他现在工资不高嘛。我也赚得很少啊,还没他多。再说他家里还有房子在收租,一个月总收入差不到哪里去的。”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可以吗?”母亲声线拔高,直视她,“之前那个陈睦够有钱了吧,我跟你爸爸不还是不同意?我们家也只不过是小康,怎么可能嫌弃谢闻,但这不代表钱财可以忽视。你年纪不算小了,这两年差不多就得准备结婚生小孩。你知道现在养一个小孩要多少钱吗?连奶粉尿布都贵上天,更别说小孩的教育。你们两个的工资加起来自己过日子是足够,可是等有了孩子就不一定了。万一他竞争压力大升不了职,一辈子当普通白领呢?”
她目视前方,不以为然,“你又知道他没本事了!”
“好,就算他有本事,拿的提成多,资金方面没问题。可是他们这一行都要完成指标,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难道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忙,你就孤零零一个人做家务带小孩吗,这日子你受得了?我们当长辈的也会退休,还要养老看病,不可能永远帮你们。至于你说的房租,说白了是他爸妈的,不能算在里面。况且他有个带孩子的亲姐姐,以后总要二婚吧,你以为房子都是他一个人的?里面门道很多,这些你都没考虑过!”
前者胸膛不住起伏,攥紧拳头不作回应。
母亲精疲力尽地叹息,继续说:“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我最不放心的一点,就是他是学生家长。即使你们大大方方,但你们的关系在别人眼里还是特殊。尤其碰到那些太过刁钻的家长,一丁点错误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如果到时候跟校方告状说你仗着身份对小孩偏心不公平,你要怎么办?谁来给你做证明?”
邓芮茗本想昂头反驳,却不由想起班里高泽天的母亲,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再次垂下脑袋,拨弄指甲上的倒刺。
“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跟谢闻谈了?”她沉闷的声音像从瓮底发出。
母亲卸下肩膀,移开眼,无奈摇头,“不管我同不同意,你也不会听。看得出来他人品还是可以的,我们也知道你喜欢他,所以不会非要阻止你们谈朋友。只是把事情摊开来都跟你讲明白,好让你脑袋清楚一点,不要一头扎进去什么都不管。”
这时,沉默良久的父亲也开口附议了。天底下父亲一向宠爱女儿,自然语气也温和不少,“茗茗啊,你妈考虑得是不少,但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谈了,那就先这样谈着。再说工作还没完全落实,你自己也要有所掂量。”
她垂眸答应,回了房间。
好在父母说到做到,没有反对他们恋爱。笔试考完以后,邓芮茗就像高考完毕放飞自我的中学生,更加肆无忌惮地出入谢闻家里。
至于什么考虑什么注意,全都装作无事发生。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还要在意那么多,那干脆别找对象好了,反正怎么找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对于身陷热恋的女儿,母亲除了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嘱“把握好成年人该有的分寸”,也没有其他办法。
某个周六,她又如期早早来到谢闻家。
上午她监督小朋友做作业,他负责买菜拖地,与寻常人家的一家三口几乎无差。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愈发亲密,连小家伙也渐渐把私下里对她的称呼从邓老师升级成舅妈。
吃过午饭,小外甥坐在地毯上玩psv,舅舅和舅妈则倚在一块看电影。倚着倚着,就变成舅妈半仰在舅舅怀里玩舅舅的手机。
谢闻自认光明磊落,所有软件都大方交给女友查看。
于是一不小心,邓芮茗在相册里发现了好多张自己出镜的照片。尤其不光有摆拍,还有各种趁她不注意的偷拍。
她转头找上正在看星际迷航看得入迷的直男,“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早就暗恋我了?”
直男一头雾水,为自己辩解:“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喜欢我干嘛拍我这么多照片?”她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拇指迅速滑动图片,“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吧。”
谢闻崩溃,连spoke和kirk拌嘴都不看了,低头指着其中一张说:“谁会对你这个睡成猪头的样子打飞机?!”
是初次视频那晚随手拍下的。画面中的她何止是睡成猪头,还有从嘴角蜿蜒至书本的亮晶晶的口水印迹。
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变态到随便拿张照片就能打飞机吧!
邓芮茗半信半疑地瞅瞅他,翻到另一张质问:“那这个又是什么?啧,怎么那么像我们家的电视机……”
他瞥了眼,默认了,“不记得了吗?我们俩被水泼,后来去你家冲澡,结果你跟力力在沙发上睡着了。”
“啊,难怪看上去像我们三个在睡觉……”前者放大图片,仔细查看。
电视屏幕反射的画面模糊至极,且四周昏暗,光源只有从落地窗户照进的一束带有微尘的淡金阳光。
眯眼辨认,才勉强能看出三人当时的姿势和轮廓。再细看,确实沙发最左边的男人右手举手机对准电视机,肩膀上则靠着身边人的脑袋。
那是沉睡中的自己。
谢闻眨眨眼没说话,换了个舒服的躺姿,让她乖乖趴在自己胸前。接着轻轻搂住她,接过手机,这才小声开口:“因为那个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跟老婆孩子在一起,所以就脑子一热拍下照片。”
邓芮茗诧异望向他。
记得那天醒来以后,两人迷迷糊糊给了彼此错误的称呼,以至于有一刹那将关系定义为荒唐的夫妻。但她清楚记得,自己也的确梦见两人有一纸婚约。虽然梦里的婚姻生活很穷困潦倒,但他像现实一般,再贫苦也不忘时刻将好东西都奉上给她。
他一只手搭在出神的她的背上,另一只手帮她拨开凌乱的额发,柔声道:“包括有天早上你和力力做早餐,还有逛完宜家回来那次你布置餐桌的时候,都让我有种和你在一起很久的感觉。”
不光这几次,可以说后来每一个与她相处的日子,皆有想要与之共同生活的冲动。
如果说18岁的时候没想到十年后会和这个人重遇,那么28岁的时候便是一梦十年,提前预见了有她的未来。
邓芮茗顿了顿,咧嘴露出小虎牙,“是不是感觉很温馨?”
“是。”他拿起她的手,摆在嘴边吻了下,“有你的每一天都这样。”
偶尔的情话甜而不腻,能让人心花怒放。
前者回头看了眼乖乖打游戏的小朋友,坏笑道:“这么说的话,再加上力力岂不是一家三口?”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确实如此。”他大方承认了。
“诶——”某人听罢,笑容咧得更大了,意味不明,“原来你是想跟我带球跑啊……真想不到闻闻你是这样的人呢。”
神t带球跑。
谢闻瞬间吃瘪,“喂,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这么说。”
她睨视,“搞了半天你不想跟我生孩子啊。”
女人都喜欢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吗?
“……我也没有这么说。”他抿唇,倒也看不出愿不愿意。
前者见他神色微妙,不由想到之前跟林音探讨的类似问题。
她琢磨了下,悄然探手,出其不意在他裆|下摸了一把。并在他条件反射喊“卧槽”的那刻,凑到耳边故意压低声线,以暧昧的哑声问道——
“所以,你要跟我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