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道上人来人往, 多是举家出行的游客。邓芮茗和谢闻并肩站在食品商店前的台阶上,展现出与行人们截然不同的消沉。
活像两根挺立的大苦瓜。
夜幕低垂,谢闻的脸在路灯照射下更显苍白。
回顾方才在商场里的对话, 她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张诗婷有问题的?”
“和你一样, 很早之前。”
邓芮茗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然,张嘴半天, 想不出可接的话。
他倒十分直率,“所以我也是个傻子。”
兴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他还作出“哈, 想不到吧”的轻巧语气。可惜并未让彼此乐呵, 反而将氛围变得更丧。
同时,信任、遐想、好奇……种种迅速充填彼此间短短几寸距离。看着他幽暗的眼眸,她仿若能深刻了解到他身上发生过的、与自己相似的故事。这只字片语就像是深藏在心底的未知重量, 勾引起万千心绪。
他沉下气,“说实话那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很搭。只不过刚在一起那会儿,瑕疵总是被遮蔽, 时间久了矛盾才显露。但这时候感情已经深了,不是说想放就能放下的。”
于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思想纠缠,还是选择拖延刑期。
她耍性子, 那他就哄;她摔东西,那他就捡;她爱撒娇,那他就听。就连她和人在微信上互撩被发现,也是哭着道歉保证, 就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原谅。
感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人丢弃,一个人捡拾,看谁先劳累。
可往往都是迁就的那个人被摒弃。
“她以为我只发现她跟别人聊天,但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一查都能知道。全看我想不想去查,想不想跟她摊牌。但最后都跟自己说再等等,觉得她会悔改。感情上太侧重于对方,不是好事。”
说到这,谢闻瘪了瘪嘴,无语言说。只想狠狠揍从前的自己一顿,把脑子里进的水打出来。
明明也是有脾气的正常人,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让自己变成卑躬屈膝的无脊椎动物。
一切都因为最初对方也是真心的,所以认为这份真心不会磨灭。
然而无论开始时有多神乎其神,当激情褪去后总会觉得倦怠。贪得无厌的缺点就像墙皮脱落后的斑驳,逐渐暴露直至无法遮蔽,狼藉又不忍挖掘。可当时感性赢过了理性,强行将疑点转变为盲点,掩瞒了视线。
“既然决定出轨,当初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邓芮茗想起自己的经历,迷惘皱眉。
“最先总归是喜欢的。谁会跟完全没有感觉的人在一起?”谢闻轻吐气息,看向高楼顶上的圆月。
奈何对方索取的念头太重,不管怎样付出都满足不了ta的需求。濒临渴死的鱼总想回归大海。
和陈睦相恋最初的甜蜜情节浮上心头,邓芮茗不由慨叹。
一方想要郑重温柔地对待、给予彼此愉快,另一方则以爱的名义自私自利、要求对方替补自己的内心空缺。这种关系从头至尾都不对等,甚至毫无意义。
“像我姐姐,一开始只当黄益达那个家伙在外面撩妹,所以有点放不下。而且钱财方面也不是说分开就能立马分清断绝的,因此拖了很久。还好她经济上还算独立,离婚没有吃亏……咳咳咳。”谢闻偏头咳嗽两声,接过邓芮茗递来的纸巾,擤去鼻涕。
邓芮茗说:“果然在恋爱中必须独立,尤其婚姻,这样才不会任人宰割。”
鼻腔开始不太通畅,谢闻带着鼻音说:“不光经济,感情上也要独立。天平太倾向对方,就会像我们一样不肯放手。可是呢,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话,对方也会太过谨慎。”
如此,最后两个人都只拿到半分的爱意。如何在关系中保持平衡,让情感交融最大化是一道无解题。
她泄气似的垂下肩。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双方不是同类的缘故。”他垂头看她,轻笑道,“好在那两个同种人类在一起了,虽然目测他们就快闹掰。啊,说起来真丢人,那时候居然傻成狗。我已经傻过一次,不会再傻了。”
邓芮茗也乐了,大力赞成,“傻子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变成天才。找个相似的傻子一起过傻气的日子,谁也不亏欠谁,这种选择才是正确。”
谢闻斜眼,“智商跟你同等水平的高富帅怕是稀有珍宝,你确定找得到?”
“我又没说非得是有钱人,家境差不多就行。”她做起大头梦,“我要求很低的,高帅就行了。”
他嗤笑,不屑一顾,“醒醒。还以为你多出息呢,原来又想找个一米九几的珠穆朗玛峰。”
前者反驳,“不用那么高好嘛,整天昂着头很累的。其实我要求真的不高。一米八以上,也不用特别特别好看,帅破宇宙的话我会害怕。哦,对了,必须得聊得来……”
她掰着指头瞎数,越数越觉得这种理想对象并不难寻。说穿了,不就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外型稍稍出色的男人嘛。
不要他多聪明,也不要他多能耐,只求诚心诚意。
这种人只要花点心思,总归能找到的吧……嗯?
抬起头,恰好对上谢闻像看智障儿子一般的眼神。那慈爱的目光,似乎在说,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
邓芮茗冷哼着就想开口日常一怼,却在看见他瞳孔上印着的自己身形的刹那,将一切调侃主动驳回。
失恋的那段时间总是自虐听各种情歌,记得有句歌词是“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被对方刻印在眼底,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鼻尖嗅到一丝甜腻,也许发自某位路人胸前别着的白兰。后方现榨果汁摊铺传来被打碎的浓郁果香,混合汗味、花香,形成一股夏夜独特的气息环绕周身。
吸吸鼻子,还有若有若无的,眼前人身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味。
她忽然想起林音询问她,是否对谢闻感兴趣这桩事。
感不感兴趣,尚且不知道,从未想过,也不愿胡乱多想把自己推入无底洞。但她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和她随口定义的标准,相当吻合。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那高贵的择偶要求,不会只有这点吧?”谢闻见她发愣,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脑袋往后戳。
“……还有一条,要能把我看在眼里。”她嗫嚅着,有些彷徨。
他皱皱脸,竟也开始思考她那奇葩的要求,“看在眼里?什么鬼东西,难道不是记在心里更好吗?”
记在心里固然好,但牢记到关于她的全部都被他纳入眼底,每次对视都能发现自己寄住在他的眼里,这对她来说才是深爱。
但邓芮茗没有解释,只是移开视线,眨眨眼将愕然略去,嘟囔了句“你懂个屁”便扯开话题。
“你那个妹子,相亲得怎样了?”她不怀好意地问。
后者不以为然,“就这样呗,送她回去以后就没再聊过了。”
某人意兴索然,“啊——没后续啊。长得好看吗?性子怎样?你不喜欢?”
谢闻睨视,“就吃顿饭的功夫,能了解到什么?挺好看,也挺开朗,但仅限于此。这种见面,大家都是装糊涂,哪里能知道真实性格。我可不像你,人家对你好点,你就傻乎乎看上他。”
邓芮茗知道他在嘈她跟陈睦的过去,眼珠朝上翻了两番,“是是是,你的感情昂贵得很,一般人得不到。还端着架子装不在乎呢,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人家不想跟人好。”
“邓芮茗,你这么失望做什么。该不是想和我好?”他面皮厚,皮笑肉不笑地反咬一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可拉倒吧,谁稀罕跟你好啊!整天打飞机的变|态,肾|虚还装逼,没人要你!”
“再次申明,我不变|态,也不肾|虚,身体好得很。”谢闻耐心地为自己正名,“不过你说对了,我是不想跟她好,我跟谁都不想好。”
她大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不会吧,莫非你就是传说中受过伤之后将感情封锁不给任何人的玻璃心?”
他抖抖领子,散去内里的热气,“你能不能别总是给我加一些奇怪的设定?我只是暂时还没遇到能让我巴不得跟她好上的人,所以不想将就而已。”
“谁不是啊。”邓芮茗站累了,抱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幽幽感叹,“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现在热不热,想不想吃宵夜。”
谢闻刚想吐槽她的脑洞,一摸肚皮感觉肠胃的蠕动,无奈改了口:“反正我挺想吃的。”
相亲时出于礼貌一直在找话题,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得肚子直叫,哪怕是一碗泡面都能乐上半天。
她砸吧嘴,“其实我也……妈的,好想吃东西啊。喂,不如我们去……”
话未说完,赵孟西揣着两大马夹袋从商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林音。
娘娘腔一脸惊讶,“咦,你们两个还在这交流感情啊?”
讲得太起劲,都忘了这俩家伙在逛商铺。
“是啊,等你们。”谢闻胡诌,低头去翻赵孟西买了些什么零食,顺便偷出两块豆腐干拆了吃。
“大男人有点出息行么,饿鬼投胎?”邓芮茗对他偷吃的行为十分轻蔑,转身也翻起林音的袋子,却被闺蜜一巴掌打开手。
她吃痛捂手,“给点东西吃都不行吗!很饿的!”
林音不屑理会,谢闻见状玩心大起,故意在她面前夸张嚼动五香豆腐干。
邓芮茗看不顺眼,咒骂着伸手去锤,让他灵巧躲过,而且笑得特别贱。
“诶——打不着!”他张开手,放肆说道。
前者恨不得当场抡起板砖抽他。
赵孟西看俩人跟孩童似的玩闹,心生一计,提议道:“既然大家都饿了,不如吃点夜宵吧。我知道一家菜很好吃的ktv诶,要不要一起去呀?”末了在心里补充一句,通宵达旦更开心哦。
“你说神马?菜很好吃的ktv?”邓芮茗掏掏耳朵,重复提问。
赵孟西欢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