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夏粽,心里很是满意。
他母后向来仁慈,能够得到她的欢喜,自然是不差的。
这个时候有人递上来一瓶手指高的瓶子,里面应该是/毒。
这时候礼官唱道:“随太后娘娘大行……”这尾音拖的极长极长。
夏粽闭了眼睛,将瓶子打开。
仰头就喝了下去。
人死后是不是就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尔虞我诈,也不需要饿肚子受大骂呢?
有没有来生了?
如果有的话……那不如魂飞魄散了好……活着,可真累。
夏粽闭上眼睛喝了药,可是过了些许时间,却睁开了眼睛。
这满宫里喝了药的太监宫女也纷纷的如夏粽一般睁开了眼睛。
按理说,这药,只要喝下去顷刻之间就会死无声息。然而,这都分把钟过去了,半点反应也无。
白琼站在那里。
又拿出来一封皇太后的懿旨,“尔等尽心伺候哀家有功,且又忠心可嘉。特许尔等百年之后再行殉葬。兹夏粽深得哀家心意,召为南王继子,赐南王府。钦此。”
慈安殿外雷霆轰然落下,仿佛落在众人的心上一般。
皇帝都被雷劈了一样。
所有人看着夏粽。
完全不敢相信!
夏粽自己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太子素来对夏粽很是不爽!结怨极深!可是皇太后一封懿旨,却让夏粽转眼从一个奴才成了自个儿表弟?
“皇室血脉怎么能容许外人混淆?”太子这话是对皇帝说的,说着这话的时候面容都惊恐起来了一般。
皇帝也皱起眉头,他心中因为母后的大行而悲痛十足,可面对母后这样荒唐的旨意,他不得不站出来主持。“白姑姑,宗亲血脉向来是由旁支继任。”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大行之前就觉得南王爷战死沙场身边未留下任何子嗣很是不妥。比起那些不知道品性的宗亲血脉,太后娘娘宁愿相信夏粽。”
“兹事体大,非太后一言可以妄断。”皇帝乾纲独断一言拒绝此事。
白琼静默不语。
她只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
而皇帝!才是可以决断事情一切的主人。
然而太后交代过,她只得恭恭敬敬说道:“太后娘娘有言,若圣上不同意此事,就将夏粽召为义子,前往皇陵守五年大孝。”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粽,抿着嘴唇,问白琼:“太后为何要这般看重夏粽?”
“一则,太后但凡生病,夏粽衣不解带伺候膳食汤药。”
皇帝道:“这是作为奴才该做的事情!”
白琼冷然:“夏粽只需做好膳食就可,皇太后吃与不吃,吃得好与不好,都与他无干系。太后入夜睡或不睡,自然有太医操心有宫女操心,与他无干系。但是夏粽却如民间子孙一样,恨不能以身相代日夜伺候不敢稍有松懈。”
皇帝被白琼说的脸上有点无光。
他只知道夏粽伺候太后之后,太后这快两年的时间里,太医常常说道太后身子康健。他也是日常请安陪陪太后用膳,便什么也不曾管了。
“二则呢?”
“二则,夏粽待人温润谦和有仁义之风,品性可嘉。太后觉得夏粽有纯孝之心,过继给南王为嗣,再好不过。便是圣上不同意,太后也觉得可将夏粽召为义子,全这两年的情分。”
说来说去道来道去,太后看重的就是夏粽的纯孝之心。皇帝心中哀哀,想起刚才夏粽那般恭敬欣然愿意殉葬的样子,可是哪里就能够凭借这些,从一个奴才秧子越身成为皇亲国戚?
“太后可还有什么懿旨?”
白琼道:“太后大行之前只挂念圣上,国事虽重,万般身体为重!且后宫之中后位虚设,妃位空悬。等国丧之后圣上需大选秀女,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悲泣。然则,他却很清醒的说道:“太后仁慈,或有人邀宠献媚,此懿旨不可遵。召此子为义子之事,不容再说。可许夏粽为太后守陵五年,再行安排。朕自然是不会亏待与他!”
众人听着皇帝这么拍板钉钉的定夺这件事,心里却想着这夏粽即使在皇太后面前再得青眼,可是在皇帝心里落的就是个献媚邀宠的形象。这皇太后大行,落个这样的下场,都不知道这讨好太后是值当还是不值当了。
白琼见皇帝这般说,也知道自己言尽于此。她神色一直都很淡然,此刻跪在床前,磕头三下,咬碎了牙上藏/毒,顷刻间就倒在了床前,呼吸全无了。只是脸上还带着欣然前往的笑容。
这整个慈安宫里,除却白琼,却再没有一个人如白琼一般欣然去伺候太后去了。
夏粽看着这一幕,内心悲恸。太后到底是个仁慈的!
只不过她这仁慈,到后来却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皇帝明眼里已经是对自己厌恶极了。不过皇帝既然不遵太后懿旨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为难他一个奴才!
这传在外面,实在是不符合他仁义之君的形象。
因着太后大行去的突然,从国子监回来的皇子皇孙,外驻的亲王或早或晚赶回来,都不曾见到太后最后一面。
唐皓从国子监回来就一直想与夏粽说上一回话,但是人多纷杂,一直都没有机会。直到七日之后发丧,葬入皇陵,他随着这皇亲贵胄的队伍返回晋安城内的黄金囚笼,却是连夏粽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皇陵秉风水大师所言,坐落于此。山清水秀灵气旺盛,风水上言,乃有龙脉汇聚。
皇陵建在此地,福泽万年。
福泽万年不福泽万年夏粽是不知道的,只不过这里的的确确风景极好。且这个地方,很是清幽。
夏粽被安排在一座院子里。
这院子后边是山,前边是竹子。
这里主事的公公给夏粽安排了两个宫女伺候,一位唤作织锦,一位唤作琉霞。
两位女子都是长相清秀的佳人,织锦身量略高,琉霞性子稍显灵动。
见了夏粽,都行了礼,称呼一声:“少爷。”
夏粽听到这个称呼觉得好笑,他素来在宫里头被人喊夏一品,夏爷爷,再不然就喊他夏粽,少爷?这算什么称呼?他上头可没什么老爷夫人!
不过他并不显示在脸上。
“你们各自寻了活计,我这里不需人贴身伺候。”
织锦和琉霞相视一眼,都行了礼出去了。
夏粽等到两个人出门拉好了门之后,才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摆开了佛经,一丝不苟的开始抄了起来。
五年……
到时候物是人非!
独独可惜的是,他没有能送左睿青最后一程!到时候怕是麻烦大了!
夏粽琢磨着静下心来,将一卷《金刚经》细细抄了下来,字迹越发的圆润厚重。
事到如今也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说到守陵,那就真的是守陵,寻日里他抄写佛经,然后焚化给太后。每日去太后的陵寝处洒扫。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不得食荤腥,不得着彩衣。
不得沾酒,不得欢娱。
……
夏粽这日子过的和僧人竟然是一般无二。而且他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同织锦琉霞二人说说话来,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消息也传不到这里来。
夏粽心想着,若是这样在这里呆下去,想必即便是到了五年,宫里没有传旨让他回去,那他一辈子也就老死在这里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这样清清淡淡的老死在这里,也不算差啊。
有了这般想法的夏粽,每日里抄抄佛经洒扫陵寝,同红包群里的厨子交流厨艺。他不能做荤菜,素菜却是可以的,偶尔自己得了新的方子或者从群里得了方子都无巨细的记载下来。若然他真的老死在此,也算有东西可以流传下去给有缘人了。
他这边与世隔绝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晋安城皇宫那里,却起了天大的乱子。
朝会上,皇帝怒目肃容,底下的朝臣一个个都屏气凝神。
“左淮安!”
左丞相越众而出,“臣在。”
“大周举兵来犯,此事作何论处?”
左淮安心中冷然,自从他最看好的长子左睿青死于非命,他对皇帝就离了心了。他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对那样一个女子心生爱慕。那女子如何配得上他从小养大才高八斗的儿子?此刻皇帝问向他,他恭敬说道:“大周素来同成元交好,此次事发突然,大周率兵来犯,我朝需立即援兵边土!其次,修书询问朝阳公主!再则,调遣暗线查清大周用意!”
皇帝气结,说了等同没说!
就算左淮安不说这法子,也必须要这么做的。皇帝恼火的很!
朝阳是他妹妹!
是大周的太后!
把持着大周的朝政!
现如今大周竟然举兵来犯成元,内里阴谋简直让人不敢细想下去。
若是朝阳……若是朝阳不甘心只把持大周朝政,还想坐拥天下了?如此野心勃勃,简直让人心悸!
尤其是朝阳,这位公主!大周现如今的太后对成元了若指掌!安能让成元皇帝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