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津县东城门。
城墙之上,所有人在陈县尉的指挥下准备武器,加固城墙,尽最大可能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新津县少有战事,最近的一次大规模斗争还是两户人家不服对方抢了路,号召十几个家丁护院在城门口打了一架。
这样大的阵仗也让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马大壮等人带去了后方。
“陈县尉,都按照你的吩咐安排好了。”守城的士兵上前,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意,“咱们,咱们能守的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他们可是土匪!是叛军!真让他们逃出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们所害!”陈县尉道:“莫怕,想想西城门死去的弟兄和百姓,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士兵看了一眼跟随陈县尉来到这里的受了伤的弟兄,握紧拳头道:“我知道了,我等一定誓死守住东城门。”
陈县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变得柔软了许多。“好小子,咱们只要守住城门,等援兵一到,他们必死无疑。”
士兵狠狠地点了点头,抬起眼与陈县尉一道看向长街尽头。
长街之上,温柔的月光洒落在地面,倒映出房屋树木的影子,微风拂过,影子随风摇摆,像是在热情地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奈何客人并不是久别的好友,而是带来血腥和杀戮的歹徒。
长街尽头,魏思敬一马当先向着东城门而去,他腰侧的伤只是被简单包扎了一下,鲜血溢出,留下难掩的腥味,引得城里的鸡鸣狗叫声此起彼伏。
他的身后则是上百名精兵强将,中间好几辆马车上驮着此行的收获,飞速地往东城门靠近。
幕僚跨坐在马背上,远远瞧见城门上灯火通明,立刻察觉到不妙,“他们有了准备,轻易交手只怕对我们不利。”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上,老洪垫后,你带人趁机逃出去。”魏思敬吼道。
“不,还是我带人上罢。”幕僚想也不想道:“咱们的人需要将军指挥。”
“费那么多话做甚,你一个书生还能上战场杀敌不成?”魏思敬道:“你带着人逃走,去江南和其他人汇合,即便是我们都死在这里,你们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当年随他们逃出来的人还有许多藏匿在江浙等地,只要他们将金丝楠和那些财宝送出去,换取到粮食武器。
有了粮食和武器,他们便不需要去打家劫舍,也不会因此引来官府围剿,好好休养生息后才能完成徐将军的遗愿。
“将军…… ”幕僚还想再劝。
他的心很沉重,酒楼外的一场厮杀让他们损失惨重,为了不拖累他们,受伤的人他们都抛下了,足足有两百人留在了那里。
加上抽调出一百多押运金丝楠和珠宝,剩下能上的也不过五百人,和守城的差役比起来是多了不少,也更厉害些。
但没有劫持到李少卿做人质,他们便是逃出去也很容易叫人追上。
如今已是进退两难,他们怕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够了,别说了!”魏思敬举起横刀,目光凌然中带着杀气,“兄弟们,都给我上,杀了这些人逃出去,以后咱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杀!”震天的吼声响起,唤醒了沉睡中的城镇,咆哮声,嘶吼声,鸣叫声接连不断。
而跟在他们后方的陆槐等人也听见了那一声声咆哮和嘶吼,转身对崔度点了点头。
崔度沉声下令,“所有人听令,杀!”
“喏!”
整齐明了的回应从两侧响起,崔度带来的护卫越过他们,分两侧向着最末端的人追去。
陆槐也用尽最大的力气吼道:“其他人分散开,去找那些漏网之鱼,千万不能让他们伤到百姓。”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护卫和非要赶来的凶狠大汉等人,闻言齐齐分散开来。
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凶狠大汉他们说要帮忙,也不能真的让他们再去杀人,保护百姓也可以出一份力嘛。
城楼上的陈县尉见魏思敬带着人冲了进来,站在上面喊了一嗓子,“魏将军,当年我也曾在徐将军的麾下做过事,如今徐将军早已身死,您又何必再执着呢?”
“咻——!”地一声,一支箭从他的耳旁掠过。
魏思敬冷笑一声,将手中空了的弓箭随意一丢,一边往城门逼近,一边高声喊道:“就凭你也配提徐将军的名讳?识相的将城门打开,不然我就代徐将军清理门户。”
对魏思敬来说,陈县尉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作为徐将军的下属不想着为他鞠躬尽瘁,反而带人拦住他们,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陈县尉自知说服无望,脸上的表情终于凝重了起来,抬手一挥道:“拦住他们!”
“喏!”
城楼上瞬间百箭齐发,像一阵急促落下的大雨似的射向下方的歹人。
然而,他们实在有些稚嫩,箭虽然发了出去,可击中的概率实在太低,那些老兵们甚至连盾牌都没用,光拼直觉和眼力便躲过了第一波攻势。
此时,魏思敬也抽出横刀,向着左右砍去,对上了等候在城门口的差役们。
“哐当!”一声。
伴随着双方短兵相接声响起,霎那间,战事瞬间爆发。
魏思敬的人老练精干,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很快与新津县的差役打在了一起,新津县的差役利用城墙的优势,才勉强不落于下风。
而崔度带来的护卫,则像是一柄利剑,追着魏思敬等人而去。
……
另一边。
庄青如和马大壮顺利汇合,一道疏散东城门附近的百姓。
事发突然,很多百姓尚在睡梦中便被叫醒,迷迷瞪瞪的不知发生了什么,马大壮连哄带骗才将人送到远离东城门的一处宅子路躲着。
“希望他们能尽快将人抓住。”马大壮忧心忡忡道:“我来时发现有不少歹人偷偷摸摸地闯进了百姓家里抢劫,不少人被打伤了,甚至还出现了死人。”
庄青如道:“当土匪太久了,他们已经忘了曾经是个兵士。”
她听陆槐简单说起过魏思敬的往事,对他来说,徐将军的遗愿就是他的执念,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徐将军已经死了六年,想不到还有人竟然对他这般忠贞。”马大壮道:“若是这些人被放出去,想来日后都会成为为祸一方的歹徒。”
“听闻他们以打家劫舍为生,对金丝楠起了不轨的心思也是正常。”庄青如道:“就是可怜了新津城要受此一难。”
新津城的百姓已经够苦了,本就贫瘠艰难不受重视,好不容易出个宝贝竟然引来叛军的觊觎,当真是背到家了。
“金丝楠价比黄金,若是卖出去,想来可以换一大笔财富。”马大壮道:“他们这些粗人知道的倒是不少。”
“哈哈哈哈,这你可说错了。”一道嘲笑声响起。
两人抬头一看,发现被困的结结实实的曹德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一脸讥笑地听着。
见两人看向他,曹德笑笑,“那魏思敬就是一个粗人,他哪里知道金丝楠这样的好东西,他啊,是另有打算呢。”
庄青如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寻常,连忙问道:“你知道甚?”
曹德似乎恢复了意识,神色也变成了那个高傲自大的曹大师,“你们放了我,我便告诉你们如何?
马大壮离开瞥过眼,“你休想!”
“哈哈哈哈,好好好!”曹德大笑几声,又道:“那这样。你帮我把绳子解开,左右这里都是你的人,我也逃不了,手这样绑着,我难受的厉害。”
为了保护这些百姓,陈县尉抽调了几个不良人跟着马大壮以防万一。
马大壮紧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最终上前拽起了他身后的绳子,警告道:“你最好别耍花招。”
曹德一边笑,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魏思敬想要抢那些金丝楠,是因为有个大人物需要它,他们商量好了,只要魏思敬将金丝楠送给他,他便给予他们足以养五万大军三年的粮草和武器。”
“什么?”庄青如大惊,连忙问道:“他是谁?”
要知道,本朝对粮食的管理极为严苛,毫不夸张地说每一粒米都要知道来自哪里,去往何处,五万人三年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基本上能与一个上县的储备粮仓持平了。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说拿出粮食便拿出来?户部都不敢如此大方。
“那我就不知道了。”绳子被解开,曹德慢悠悠地扭了扭手腕,道:“我只知道他是洛阳的某个贵人。”
庄青如心情复杂,她忽然想到了彭城县粮仓里那些被运走的粮食,直到到现在也没有查到去了哪里,所有的罪责被许明府和孙郎中一力承担了去。
其实不必明说大家也知道,孙郎中是丘将军的人,而丘将军此时正在洛阳。
难道这件事的背后是丘将军的人在参合?可是以他的身份想得到金丝楠不是难事,为何要冒如此风险和魏思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