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四处走走。”上官鸿垂眼道。
“四处走走?”许逸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四处走走能走到这里?你莫不是手脚不干净,做了什么亏心事儿罢?”
上官鸿猛地抬起头,嘴唇蠕动,“许郎君何苦要为难于我某?某自诩为君子,怎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这可说不定,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身在教坊,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偷窃之事来?”许逸盛傲然道:“我们许家可是大户人家,随便一个东西都能将你十倍买下。”
上官鸿心里明白许逸盛说这么多,不过是想为难他罢了,直言问道:“许郎君究竟想怎样?”
“不怎么样?”许逸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手一挥,面露恶意,“有没有偷东西,只要搜个身便可知晓,来人,给我把他里里外外剥干净,好好检查一番。”
“你敢?!”上官鸿怒目而视。
他的小厮也颤抖着声音道:“我家阿郎是你们许明府请来的客人,你们怎可随意侮辱?”
“滚开!”许逸盛一巴掌甩开小厮,“一个不干不净的娼妓,便是侮辱了又如何?”
许逸盛猖狂惯了,平时在外人要维持那莫须有的风度,可在自己家里,他就是个小霸王,仗着自己是许明府唯一的儿子作威作福。
在他看来上官鸿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娼人,他想怎样就怎样?
“给我把他抓起来!”许逸盛再次吩咐道。
这一次,他身后的两个差役不再迟疑,一脚踢开小厮,一左一右地将上官鸿架起来半跪在地上。
许逸盛走上前,一把揪住上官鸿的头发,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上次在仙鹤楼让你逃过一劫,这一次我看谁能救你!”他道:“对了,还有那个庄青岭,等我收拾了你,再找机会收拾他,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两个生不如死!”
那是许逸盛这辈子最耻辱的事,不但自己没报得了仇,回来时还被阿耶关进祠堂反省好几日,就是因为他得罪了陆槐和游璟。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这个上官鸿!
“给我搜!身上要是没有的话,那定是藏在了他屋子里!”许逸盛恶狠狠道:“东西找出来之后,就把他直接丢出去!”
这样他惩治人的借口也有了,想来阿耶不会说什么。
“别碰我!”上官鸿大吼道。
这样的侮辱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从他流落到教坊开始,什么样屈辱没有受过,他不怕被诬陷,但他身上的东西绝不能被发现!
可惜他的挣扎注定徒劳,许逸盛带着的差役人高马大,岂是他能反抗的?眼见着那些魔抓伸向自己的衣襟,上官鸿不甘地闭上眼睛。
就差一点儿,每次都是这样,就差一点儿!
正在他心死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在他的耳边想起。
“这是在做甚?”
上官鸿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许逸盛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徐徐而来,手上拿着团扇,半遮住脸,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秦小娘子,你怎么来了?”许逸盛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讨好地迎了上去。
“我在花厅久等婉娘不来,实在有些无趣,便出来寻一寻。”秦知月面带微笑,柔声解释完,又垂眼看地上跪着的上官鸿,“这位难不成就是君子院的那位鸿郎君?好好的怎么跪在地上?出了什么事?”
许逸盛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庶妹,一边对秦知月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听说父亲的书房遭了贼,我见他在附近走动,又神神秘秘的,便想着搜搜身。”
秦知月可不是个单纯的小娘子,看着上官鸿眼里的不甘和气愤,以及许逸盛脸上那不屑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思及方才听到的话,她笑了笑,柔声道:“来彭城县之前便听说君子院的鸿郎君琴艺无双,前几日叔父还说要去君子院将人请回来,不想在这里遇见了,这鸿郎君也不像是缺衣少食之人,怎么就行偷盗之事了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回头我定要和叔父好好说一说。”
她的话温柔又体贴,好似真的像是因为看错了人而苦恼。
但许逸盛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上官鸿偷盗之事本就是他杜撰的,根本无人亲眼瞧见,若是此事惊动了秦知月的叔父,查出来是他刻意诬陷,只怕自己没好果子吃。
父亲曾再三叮嘱过,秦司马没有女儿,对兄长留下的这个侄女百般疼爱,将其视为亲生。
若是能得到她的芳心,两家联姻,得秦司马的器重,他日后必定会仕途顺遂,平步青云。
今日他好不容易借着自己庶妹的名义将人请来,是想和她亲近些,可不是给自己添麻烦的。
“约莫是我看错了。”许逸盛当即有了决定,他挥挥手,示意差役放开上官鸿,又对秦知月道:“你若是想听他弹琴,我这就差人安排。”
“原是一场误会,倒是我多嘴了。”秦知月做恍然状,“不过弹琴就不必了,我和婉娘约好了,趁着小雨,赏荷最好。”
“这倒也是,我们家的芙蕖可是花了大价钱移来的。”许逸盛道:“此处不是赏花的地方,不如我们移步后院凉亭?那里的雨打荷叶声最是好听。”
能有机会和秦知月亲近,他哪里有时间找一个伶人的茬儿。
“也好。”秦知月撇了一眼被放开桎梏的上官鸿,脸上的笑意更甚。
待到两人走远,上官鸿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他顾不得自己胳膊的酸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东西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围有几个下人在探头探脑,发现上官鸿的眼神后,立刻缩了回去。
借助着身体的遮掩,上官鸿将东西送到小厮的怀里,“你不用跟我回去了,立刻带上东西,去一趟游家。”
他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叮嘱道:“务必要把东西送到游郎君手中,若是遇到意外,宁愿毁了也不能落日他人之手。”
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上官鸿已经考虑不了太多了。
他和游璟原本约定拿到东西后,借着给游老夫人庆祝生辰的时候带过去,可是现在有一个许逸盛时刻盯着他,东西放在他这里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小厮扶着上官鸿的胳膊,感受着他胳膊的颤抖,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勇气,“阿郎放心,我定办妥此事。”
许家并未限制上官鸿出门,但他也不许他轻易走动,想要什么东西许府的人自会准备,反倒是他的小厮因为时常要回君子院汇报上官鸿的情况,来去自如些。
……
与此同时,在送走了以庄父为首的富商之后,许明府和孙郎中等人也开始商讨起来。
“这个庄道,当真是个老狐狸,还想到要联合其他人一同拒绝我们。”孙郎中满脸怒气。
今日富商来送钱物,孙郎中和丘将军的人都来到前院见一见,原本是想着借助朝廷的名义给那几个富商施压,多掏些银钱来,没想到被他们滴水不漏地推拒了。
“要我说何须麻烦?直接将人杀了,夺了家产便是。”刀疤男子狂妄道:“拖拖拉拉,最是误事。”
“胡都尉,你若是不会说话,便免开尊口。”孙郎中眼底怒意汇聚,“杀人容易,残局难收,我们是来为将军积攒饷银的,不是来杀人泄愤的。”
刀疤男子原本不姓胡,得丘将军赏识后赐的姓氏,此人生性嗜杀,最烦那些条条框框的大道理,闻言反驳道:“我怎么就说错了,若是将军知晓,定不会拦我,你一个郎中,竟然敢对我不敬?慕容,你说来评评理?”
孙郎中是朝廷派下来管理粮仓的人,虽然也为丘将军所用,但与胡都尉等人向来不和。
被称作慕容的温和男子先是看了一眼气愤的孙郎中,又看了一眼胡都尉,“胡都尉,此事是你莽撞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胡都尉还是不服,却被慕容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慕容澜虽然无官职在身,可是他却是丘将军身边的大红人,单是折磨人的手段便层出不穷,胡都尉虽然气愤,却也不敢扶了他的面子。
他冷哼一声,大步离开前院。
胡都尉走后,慕容澜面带歉意道:“胡都尉的性子向来莽撞,某替他道歉,还请孙郎中莫要放在心上。”
“不敢。”孙郎中抱了抱拳,“同为将军效力,某自然知晓胡都尉的心意,只是庄家确实动不得。”
先不要说现在师出无名,找不到借口对庄家发难,单是庄家刚刚捐献了一大笔钱财,他们就不能轻易动手。
若是庄家的人突然没了,只怕彭城县百姓的愤怒能将县衙掀了。
这时,许明府瑟缩着开口道:“恕某直言,这老天已经下了雨,正仓的粮食也用不着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先放过他们。”
作为将粮食挪用了的人,许明府比任何人都希望正仓的粮食能补回来,可现在正仓的粮食不用动,也就用不着算计那些富商了。
只要保持着一贯的做法,他还是彭城县令,再孝敬个几年,兴许能得丘将军的器重,往上升一升。
许明府的话让孙郎中和慕容澜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