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然那两丸水晶般的眼球盯在艾道财的脸上，这是一种难以抑制和掩饰的兴奋感，艾道财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沈墨然会突然如此兴奋，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骗了！
看来，沈墨然刚才根本就不是打电话问案情！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随便打给一个游戏的朋友，问对方游戏的结果。
对方滔滔不绝讲了那么久，沈墨然又故意把电话靠向自己的身边，遮遮掩掩，艾道财自然而然地以为电话里是在说案情，防止自己偷听。
当沈墨然挂了电话，突然说起“那废弃医院里的两头猩猩，可能死于另外一个人之手”的时候，艾道财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连忙否定他的猜测！
可是，这下他可真是欲盖弥彰，被沈墨然套中了！
沈墨然通过艾道财的反应，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怎么能够不兴奋？
“这一脚刹车踩得可有点出乎意料啊！”沈墨然扶着桌椅，目光炯炯。
“呵呵……刚才以为前面站着一个小孩。”艾道财强压着心中的情绪回答。
沈墨然看了看前方，果然，在公路前面的转弯处，有一个挂在了电线杆子上的编织袋，在风中胡乱晃动，远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是个人影。
“额，确实很像。有时我吃饭的时候，也经常会把姜当成肉吃掉，为了掩饰尴尬，我还会强作镇定，装出很美味的样子。”沈墨然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没从艾道财的脸上离开过。
“恩，我也干过这种事。”艾道财重新发动了车子，对他的讽刺不感兴趣。
“好吧，那咱们说回正事吧，那个人……他应该不是凶手吧。”沈墨然突然问。
艾道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是现在，他虽然已经暴露了自己有意隐瞒无脸女，他还是决定负隅顽抗，就算沈墨然已经怀疑，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我都说了，我不觉得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艾道财语气肯定。
“他跟小兰的死有关。”沈墨然强调。
“如果存在，当然有关，但无论如何，与你无关。”艾道财也强调着“如果”两字。
“好吧……我也是胡乱一猜……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真的有两下子，明明把你折腾够呛，你还死心塌地地为她打掩护，有点意思。”沈墨然望向窗外，自言自语。
艾道财又是一惊，因为听沈墨然的语气，就好像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可是，不管怎样，就算沈墨然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佐证，那也只是
他的猜测而已。
艾道财不可能透露任何关于无脸女的信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无脸女一定了解事情的真相，而艾道财，必须先警方一步找到她，才能以自己的方式解决小兰的事情！
艾道财沉默，他的回答是车子隆隆的引擎声。
沈墨然看了他一会儿，也终于闭上了嘴，掏出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这款已经不知道过时多久的游戏，沈墨然玩起来却仍然津津有味。
可是，他虽然选择的难度是最快的，看上去超级自信，但他真正玩起来的时候却并不像是一个游戏高手。他懒洋洋地握着手机，手指胡乱地堆叠着不断落下俄罗斯方块，甚至好像连游戏规则都搞不清楚一样，他把这些混乱的彩色方块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使得它们很快就要涨满了屏幕。
然而，就在画面只留下一个单位的距离时，他竟然这时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进行消除。
因为他玩的是急速模式，一个十字花形的方块从屏幕外快速降落下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操作了！于是，沈墨然什么也没按，放任十字花形的方块掉落下去。
幸运的是，十字花形的方块迅速移动到了一个正好能和它吻合的位置，五彩斑斓而又杂乱无章的画面戛然而止，沈墨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这样虽然能消除一行，似乎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可是，当十字花形方块稳稳落下的同时，可怕的连锁发生了。
密密麻麻的俄罗斯方块终于成功被消除了一行，这却也是整个混乱的开始。他的手机里不断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欢乐音乐和一连串的“bo”（连击）标志。
仅仅一个方块，引发的连击竟然使得整个混乱不已的方块堆叠竟然清除，仅露出了一个四单位的空白，而接下来即将出现的方块，正好能填补这个漏洞。
“啪！”
一字型的方块迅速落下，全部方块全部清除。
沈墨然索然无味关闭了游戏，再次刷新了得分记录。
车子也停了下来，这里是市区公交的最末一站。
“喏，已经到了，这里应该很好打车，如果你要坐公交，两分钟后174就会来。”艾道财看了看道边的标志。
“谢喽，174，这公交可不太吉利。”沈墨然微笑回答，当然知道没有这趟公交，他推开了车门，突然扭头望向艾道财，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艾道财想了一会儿
，冷声回答：
“当然，不过或许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或许，就还是有可能的。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找我的时候，能带来我想要听的话。”沈墨然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懒散，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了。
“再见。”艾道财没有回答。
沈墨然给艾道财一种极度做作的感觉，让他本来就痛苦不堪的心更加恶心难受。
沈墨然识趣地下了车，坐到了漆都掉光的长椅上，并没有对艾道财停车的地点感到抱怨。
车子继续开向了市里，艾道财心绪万千，却没有对这个沈墨然产生多大的兴趣。
他从来就不信任任何警察，也一直对他们时刻保持着警惕。当然，他自然也更不相信，自己某一天，会去主动找警察寻求帮助，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警察。
车很快进入了老城区，停到了方老道的家门口，两人已经约好，今天艾道财会来这里找他。
方老道的那扇招牌有些歪斜，看上去摇摇欲坠，如果要是继续在这里挂几天，肯定会有热心的大爷大妈打电话让有关部门想办法将这个对路人的生命安全有危险的东西拆掉。
不过，方老道此时正灌了二斤白酒，仰面朝天地躺在屋里呼呼大睡，对此毫不知情。
艾道财敲了两下门，依然没人理会，这一次他可没有耐性在外面等待，他和老道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此时已经两点半了，程门立雪对这个老家伙可行不通。
知道只要涉及到钱，这方老道肯定不会推辞，礼数什么的都是浮云！
艾道财肯定方老道现在应该就在家里，只是不知道在干什么苟且之事。
于是，艾道财直接拿万能钥匙破开了这老旧的房门，推开拉门走进了方老道家里的客厅。
乱七八糟的屋里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之前艾道财穿过的那身破旧的道袍此时正蜷缩在地上，似乎是刚刚用来当拖布擦过一滩洒在地上的酱汁。
艾道财迈步走到了方老道的卧室，可他一推开房门，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被吓得一激灵。
方老道的卧房里挡着窗帘，加上墙体年久发黑，屋里里十分昏暗。
而就在这黑洞洞的房间里，竟然飘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正在天花板上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笑容，就这样盯着刚刚推门进来的艾道财，圆鼓鼓的死鱼眼瞪得奇大。
艾道财心中大骇，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看清楚了。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充气娃娃！
方老道仰面朝天地呼
呼大睡，面色酡红，身边的被子已经被掀开，旁边是个空位，看样子那里原本躺着的，应该就是现在飞在天花板上的这位了。
“喂喂……方叔……该起来了……”艾道财推了推他。
“恩……小美……小花……”方老道梦呓喃喃。
艾道财用钥匙在方老道怀里的酒瓶上狠狠一划，发出了刺耳的噪音，随后一巴掌拍在了方老道的脑袋上。
“啪！”
方老道终于醒了，瞪着猩红的眼睛四下张望。
“啊咧……无量个天尊奶奶的！”
方老道仰面睡觉，第一眼也看到了昏暗的房间里那冲着他僵笑的充气娃娃，猛然惊呼。
“方叔，别慌，是我！”艾道财满头黑线。
方老道抹了把脸，看到了艾道财，好半天才淡定下来。但眼神还是不住往天花板上瞟，有些尴尬，又有些慌张，毕竟这个充气娃娃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可一点不可爱。
“方叔啊，您老这玩的是什么花样……”艾道财想笑却没笑出来。
“我听说里面充氢气更有迎合感，所以……咳咳，先别管她，咱们说正事吧！”
说着，方老道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天花板上的这个空中飞人拽了下来，拔掉了她的塞子，想要将它收起来。谁想，这充气娃娃没有立刻干瘪下来，而是在房间里狂飞起来，方老道这下可真慌了，连忙手舞足蹈地去捉这乱飞的娃娃，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
娃娃竟然以一拳超人般的姿势朝窗外冲了出去，破窗而出后，懒洋洋地挂在了方老道窗外招牌的最边缘，干瘪的脑袋，微笑地望向楼下的路人，风中摇摆不定的胳膊，就好像在对街道上愕然的人群打着招呼。
“哦，不！我的小泽玛利亚！”方老道失声疾呼！
方老道和艾道财目瞪口呆，而方老道，已经半裸着身子，站在了窗台前。
半晌，方老道依然瞠目结舌，街上的大爷大妈，更是大骇不已。
楼下的人同时定住了，就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
只有风中的娃娃，还在微笑着摇摆……
好一会儿，方老道才镇定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立刻用晾衣杆去戳那个挂在招牌上的娃娃，然后让艾道财下去接。
艾道财本来死活不同意，但想到自己有求于方老道，最后也只得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硬着头皮来到了楼下。
方老道也蒙住了嘴脸，可是这完全就是掩耳盗铃，周围这些邻居，几乎人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能掐会算的老道士，更何况这
娃娃已经挂在了牌匾上面。
方老道死的心都有了，但还是艰难地推动着手中的晾衣杆，一点点去推那个趴在牌匾上的“小泽玛利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方老道的脸越来越红。
然而，下面的艾道财却比他还要紧张，因为，他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走这个娃娃的人。
终于，方老道努力了半天，将娃娃推了下来，娃娃临掉下来时还抓了一下楼下的护栏，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婉媚动人。
艾道财见娃娃掉了下来，刚要冲过去，却只见一阵狂风袭来，娃娃竟然悠然而起，跃向空中，在蓝天白云之间朝着方老道和众人挥手而去。
“面对疾风吧！”一楼正在玩lol的住户家里传来一声剑豪的厉喝。
方老道老泪纵横。
“我的……小泽玛利亚……”
艾道财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终于不用冒险了。
于是，他连忙从人群中挤出，回到了方老道家中。
方老道颓然坐在床上，又呷了一口闷酒，此时的心情或许比艾道财也强不了多少。
艾道财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出一句合适的安慰，只好挠了挠头说：
“方叔……没关系，等你帮我把事办妥了，我给你买个实体的！”
方老道沉默不语，难得陷入这么高冷的境界。
“你不懂，小泽她……是我第一个深爱的……娃娃。”
艾道财一脸无语，他当然无法理解这沉痛的爱。
“额……好吧，咱们也算是同命相怜。”
“同命相怜你妹啊！小泽就这样离我而去，流落俗世，万一落到了坏人手里，她的生活该有多么煎熬啊……”方老道一脸惋惜。
艾道财愣了好久，想象方老道和小泽的爱情经历，可能比方老道所谓的坏人也好不了哪去，于是好半天才敷衍道：
“方叔，你就放心吧，她会过得很好的。”
“哎……算了，一切都无法挽回，再怎么伤心也没用，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方老道怅然若失。
“好！”艾道财等这句话等得也快哭了。
“实体娃娃我要日产的！”方老道擦干眼泪正色说道。
“……”
艾道财心说如果法律允许的话，他现在真想一脚把方老道也踹出去，送他俩双宿双飞。但他还是强忍住怒火，无奈道：
“好好，方叔，咱们还是说我的事把，今天，又得找你帮我个忙！”
“哎……你说吧，什么事？”
艾道财恢复了严肃，说道：
“今天小兰头七，我要招魂！”
“招魂？”方老道再次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