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走进内殿时,太后正在诵经,听到魏嬷嬷的脚步声,太后睁开眼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圣旨传下去了,那丫头可高兴。”
魏嬷嬷满脸都是笑意:“高兴、高兴,听说沈国公抱着圣旨哭得泣不成声,连连磕头。”
太后眉眼间的神色越发柔和:“那丫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有了国公这个身份,想必她日后的路会顺畅不少。”
魏嬷嬷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再过两年姚家的事淡一淡,娘娘再给沈国公寻个好男儿,往后都是好日子。”
太后的面色严肃起来:“嫁人有什么好的,明明能活得痛快,为何偏要给自己找不自在,除非欣言丫头自己来求,否则哀家绝不会插手她婚事。”
无论是她,还是汝宁,亦或是沈欣言自己,都吃过当人媳妇的苦。
早在汝宁那件事发生后,她便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插手别人的婚事,不将自己的喜好加在别人身上。
皇上知道她的心结,这些年的赐婚之事也从没劳烦过她。
魏嬷嬷示意两个伺候的嬷嬷避开,她自己则跪在太后的脚踏旁边,轻轻为太后捶腿:“娘娘可是思念长公主殿下了,不若奴婢请长公主殿下进宫探视。”
太后疲惫的摆手:“汝宁对哀家和皇上有心结,自是不愿进宫,当年的事都是哀家对不住她。”
汝宁十五岁成婚,卫家的郎君性子温和,夫妻感情和睦,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可就在汝宁成婚半年后,吐蕃的使臣进宫求娶真公主,也就是高祖的亲生女儿。
原本最适合此桩婚事的人,应该是王皇后的二公主,可王皇后心疼自己的女儿,故是利用高祖爷对自己的宠爱,逼迫汝宁和亲。
当时的皇儿才两岁,她倒是想同王皇后据理力争,可皇儿当晚因宫女没关好窗子发了热。
偏巧王皇后突发头疾,皇上重视皇后,所有的御医都被请到皇后宫中会诊。
心知这是王皇后明晃晃的威胁,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为了保住皇儿的性命,她任由王皇后对她的汝宁下了手。
一个出嫁的公主如何和亲?
只要她的丈夫消失便够了。
于是,汝宁的丈夫被赐死,一杯毒酒将人送走。
为了断绝汝宁的念想,卫家人死的死疯的疯,口中无不咒骂汝宁这个扫把星。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汝宁如此绝望的表情,就好像眼中的光全部被抽走一般。
或许是上天开眼,汝宁出嫁的第四年,二公主便因一场风寒去了,同样去的还有王皇后所出的太子。
王皇后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她趁机在旁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由于有这段情分,王皇后临死前推举她成为继后,她也终于在高祖爷面前有了话语权。
可惜那高祖爷心里只有王皇后和王皇后所出的太子,竟是丝毫没考虑过她们母子,直接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孙。
这才有了她儿子夺权篡位之事,她也就此成了太后。
原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好在上天开恩,三十八年后,汝宁终于被接了回来。
只是想到汝宁眼中对自己的疏离,太后心里便一阵阵抽痛,这孩子心里应该还是怪她的,终究是回不去了。
魏嬷嬷陪伴太后多年,深知太后的心结:“娘娘莫要多心,千错万错都是那王氏的错,公主会体谅您的。”
太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汝宁前些日子说要出门听高僧讲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魏嬷嬷麻利地回应:“听说是那寺院中有小沙漠冲撞了长公主殿下,惹得殿下不快,这才匆匆回京。”
太后脸上满是不快:“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上次汝宁办宴席也是这样,难得她起了兴致,都让这些拎不清的败了,哀家记得对方是赵府丞家的姑娘。”
汝宁本就心结未消,偏这些不省心的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向她身边蹦跶,专弄些腌臜事,脏了汝宁的眼睛,更污了汝宁的脸面。
魏嬷嬷点头应道:“是,陛下已经斥责过,那赵府丞也被贬了官。”
长公主心中有怨,回京后深居简出同太后并不热络,一直都是太后和皇上主动向对方示好。
好容易沾点烟火气仿佛是要从心结中走出来了,偏偏遇到这样的事,也难怪太后会迁怒赵府丞。
太后沉默了片刻,随后又笑道:“等汝宁下次进宫的时候,倒是可以将欣言丫头引荐给她见一见,哀家觉得汝宁会喜欢那丫头的。”
可怜她的汝宁,去吐蕃也不知造了什么罪,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着实孤单得紧。
被认为没有子嗣的长公主,此时正痴痴地看着面前痴傻的妇人,眼中盈满了泪水。
血脉上的羁绊是很奇妙的东西,譬如她刚看到这个卫姨娘便有一种直觉,这人一定是自己的女儿。
这孩子的眉眼,多像她的卫郎。
没错,当年她去和亲之时,是怀了身孕的。
只是当时还不到三个月,他们夫妻二人商议后,便决定将消息隐瞒下来,每日欣喜地等待新生命的到来。
可就在坐胎满了三个月时,忽然传来让她和亲的消息。
不知是怎么想的,她最终隐瞒下自己怀孕的事,直到得知自己母妃为了弟弟放弃她的消息。
为了让她无牵无挂地离开,夫君是含笑赴死的,临死前让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可卫家已经家破人亡,母妃又不可信任,谁又能保证母妃不会将自己的孩子当做投名状交出去。
权衡过利弊,她认命地披上了嫁衣,按照规矩带着自己的嫁妆远赴吐蕃。
许是她顺从的模样让使臣失去了防范,又或许这些人根本没将她当做一回事,倒是让她在掩饰了身孕的同时,得以将孩子生在大梁国内。
时间匆忙,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她在孩子身上刺下夫君的姓氏,让贴身婢女带着银钱偷偷抱着孩子跑了。
而她则继续作为和亲公主被送去吐蕃,由于这一路都没有休息好,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看着面前衣衫脏污,精神恍惚,正把玩自己头发喃喃自语的疯癫女人。
长公主跪坐在卫姨娘面前,用颤抖的双手撩起卫姨娘的衣襟。
当看到那个因成长而变得笔画不连贯的“卫”字时,长公主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一把将卫姨娘抱在怀里:“我的儿,娘亲想了你四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