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曛,林泉肩扛大鑓,腰佩太刀,昂首大步地行走在爱宕山的道路之上,接过妖刀的事物后,他在分福寺逗留一夜后便自告辞,通过来时的道路离开爱宕山的道路上。
这次的行走虽然没有实际的所得,不过看见的东西也足够收获,如果要再希望得到一些什么的话,他很希望自己在回程的路上见到千牛卫门,那个有点憨的天狗,不过非常可惜,哪怕是他在遭遇他的林间小路和破货车旁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能见到对方。
看样子是不能指望,应该是逃掉了吧!
林泉等了半天也没见千牛卫门露面,便自放弃希望,把原木鞘柄的妖刀揣在腰间,扛起大鑓重新上路,路上他还不时将手中的大鑓放下来,观看着匕首般的雪亮枪刃。
鑓便是一种日本矛,他与中国传统枪矛的区别,便在于鑓的枪头为了追求劈砍而改用了铤装,而中国传统的枪矛则使用套装,以便于刺击不脱落的效果。
千牛卫门的大鑓非常精致,而且也拥有一定的灵性,甚至于那个家伙使用大鑓打出斩击波。
林泉观看着修长锋利的大鑓,忍不住心痒难耐,也试着用大鑓演练起咏春拳的六点半棍。
夕阳山道之上,长发风衣的男人行走之时,将一根长鑓舞得呼呼作响,抽打扫刺,打倒砍碎无数路边抽芽的灌木,玩得不亦乐乎,激烈的动作甚至让他衣领内的火丸都不得不钻了出来,跳到一旁看着这位老大祸害植被的动作。
演练了半天,林泉也没能如愿打出一记真空斩,他不知道是自己的修炼原因,还是使用武器不得法。
为了验证到底是自己的拳法修行原因,还是武器的不得法,他干脆停下脚步把大鑓靠到路边树旁,也不管打哈欠的小狐狸,而后拔出
腰间的妖刀。
来自某个无名大天狗的妖刀精光闪闪,跟见过的三代寸雨那绯红的异样也不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特殊之处。
林泉试着作了个虚劈,而后手腕翻转,作出夜战八方的刀势,身形左右转动,太刀立时舞得虚幻,只剩一条精光周身闪动,刀刃的锋锐破空声不绝于耳,让路边大鑓下的火丸都忍不住打起精神。
“嘿!”
随着一声轻喝,林泉的身形落定,刀刃落处,一条精光离刃而去,划在一株成人拳头粗细的松树上,将松树一斩为两截。
“看样子,不是武器的关系。”林泉顺利用妖刀挥出劈空斩,得出自己的判断。
如果是武器的原因,那么他用妖刀演练招式,也应该也打不出劈空斩。
如今排除了武器的原因,剩下的原因只能在他本人,这个大鑓必须要特定的方法,或者是更高的特定修为才能发挥效用,总之不是他能用的。
林泉得出结论后,不免感叹可惜,因为能用这大鑓的千牛卫门已经不在,他想找人也找不到了。
就在林泉心下感叹之时,天边的夕阳却是已经完全沉下,山脉中只余下林泉独自一人,夜风吹来,树木簌簌,初春尚带着寒气的山谷中寂静一片。
树边靠着大鑓的火丸突兀人立起来,目光透过森林山脉看向东南方向,细长的胡须微动,发出一声呼唤:
“阿泉。”
林泉放下手中的妖刀,他也已经感觉到情况,扫了一眼火丸的动作,顺着它的目光看向东南方向,只见天边隐有紫光,但有树木遮掩,看不甚清。
火丸借着轻灵的身形,却是一溜烟蹿上树梢。
老鼠般的狐狸脑袋从绿松针中探出头去,漆黑的眼珠中印出的东南天边一片漆黑,布满黑紫之气,明显不正常
。
“发生了什么!”林泉在树下向上探问。
“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片漆黑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天空,有种……”火丸直接从树上飞扑下来,仿佛蝙蝠般落到林泉的肩上。
“有种什么感觉?”
“感觉应该很邪恶。”
“邪恶的事情多了,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林泉耸了耸肩,他对于发生在日本的何种事情都不惊讶。
幽夜漆黑的树林里,枝影摇动,幽幽的声音传来回答:
“我知道么?”
突兀的声音激得头皮炸起,林泉急步转身举起妖刀,只见黑夜里露出一张通红长鼻的脸庞来,那脸庞隐在大鑓所靠的树后,带着股幽冷气息,明显已经不是活物。
“千牛卫门?”林泉看清红脸的家伙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眼前这个确实是千牛卫门,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千牛卫门的鬼魂,没有肉身的鬼魂!
可这家伙怎么会丢了性命?难道是貉妖们杀了他!
这片爱宕山里目前只有貉妖与天狗为敌,林泉理所当然将怀疑的目标转移到他们的身上,然而对面红面高鼻的天狗却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林泉先生,以这样的状态见你,真的很失礼。”
“那有什么失礼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有些惭愧,我被追究战败的罪责,虎代殿下将我斩首了,我本该就这样消亡的,可惜羞愧的灵魂出于求生的本能存活在世上。”千牛卫门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奥恼,武士以死得其所为荣,他现是逃避切腹,后又作为俘虏被斩首,如今灵魂还停留世上,实在是太惭愧了。
“虎代!他是谁?”
“他是我们恐山座的殿下,执掌着妖刀怨切。”
“你看过怨切么?”林泉紧了紧腰间的太刀。
“怨切
是一把与……您腰间的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这是一把妖刀。”林泉很干脆拔出手中的太刀,将与其他刀装并无别样二用的长刀展示给千牛卫门,而这位天狗则露出呆滞的神色,喃喃念出‘怨切’的名字来。
从千牛卫门口中得知妖刀的本名,林泉忍不住安慰:
“真是抱歉,您没有报仇的机会了,这把刀的主人死在貉妖的手下了,妖刀也被转赠给我。”
千牛卫门听了这话,直接摇头:
“我怎敢有向虎代殿复仇的心思,我的死,只是我所应得的而已,我只是……算了,我已经死了。”千牛卫门有千言万语,但是最终却丧失在低落的情绪中。
林泉见千牛卫门真的并无复仇之志,忍不住就奇了:
“你没有复仇之心,又为何成为鬼魂流连于此呢!”
一般来讲,化为鬼魂的人都是心有执念,执念有弱有强,若是没有执念的话,灵魂会以一种虚无的情况存在,直到被动进入某个轮回程序,或者是彻底消散于世间。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其实我感觉我或许都不是很惭愧,我所奉守的武士道本质究竟是什么?”千牛卫门的情绪很低沉,他并没有很好的履行武士的职责,甚至于开始迷茫迟疑。
林泉本来是想要收服千牛卫门,让他成为自己的兵马,现下看着这个迷茫的天狗灵魂,忍不住想要收回自己的最初想法,放弃这个迟疑的灵魂,然而低沉的千牛卫门却是抢先开口:
“林泉先生,你能否允许我待在你的身边?”
心情很低沉的千牛卫门出言恳求,属于他心目中的求生欲再次出现。
“待在我身边的你,能够作什么?”
“不知道,或许我能够为你作战吧!不过
,我好像也无法作战了。”千牛卫门低下头看向自己略显虚无的透明身体,有些无奈,连最后值得称道的东西也没有了呢!
“那倒也不是,你的身体还在么?”
“不在了,虎代殿让人将我的尸体毁灭了。”
“那也没关系,如果你愿意跟随我的话,那我可以用一些办法,让你再重新活过来。”
“真的?”千牛卫门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当然,我可是一位法师,我有着办法,但是我要向你施下一种禁制,而你也要做好准备。”林泉肯定的回答,天狗的尸体他又不是没有,随便挑一具给千牛卫门借尸回魂就是了。
若是能够让千牛卫门重新活过来,充当自己的打手,那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林泉心中的算盘噼啪作响,而千牛卫门则略有迟疑,他在犹豫要不要这样苟且,然后求生欲再次占据了上峰。
“可以。”千牛卫门同意了林泉刻下禁制的想法。
“没问题了,你就先附到自己的武器里面,先等等,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你了解这把怨切么?”
“怨切是一把流传在我族的妖刀,我对您的建议是最好将它送进合适的寺院里,请高僧来镇压它。”
“为什么?”
“因为这把剑带着噩运,每把妖刀都带着噩运,它们的主人往往都会下场凄惨,就好像是怨切的持有者虎代殿。”
“明白了。”林泉没想到天狗对于妖刀都很忌惮,好像这种刀真的很邪,可以操纵虚无飘渺的幸运值,想办法丢掉吧!
林泉对于妖刀无从研究起,心中已经作好决定,待千牛卫门的魂魄进入大鑓中后,重新佩起刀扛起鑓,架着肩头的小狐狸踏着夜路向山外而去,丝毫不惧那幽深的山林夜路,还有在其中隐现的影叶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