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屯西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要拐过一个山脚才能看到。
屯里人的房子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翻个墙头就能串门。唯独我家隔了八百丈远,像是怕村里闹鬼一样。
结果最后“闹鬼”的却变成了我家。
原因挺荒唐的,因为我家养蛇,那年来了一个收蛇的贩子,见我家的蛇养的好就非要买,结果让我爹一顿胖揍,揍完后又用扁担追着打出去好远。
然后收蛇贩子就气急败坏的去村里打小报告了,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自己想强买强卖的事,而是说我家风水不好,这样养的蛇迟早要祸害到村里。
这话传到我爹耳朵里后,气的我爹拎着菜刀就出去了,要不是那蛇贩子跑的快,说啥得留点东西下来。
蛇这种东西嘛,本来就让人害怕,这么一说,让人更怕了。
一来二去就不知道从谁家口中传出我家闹鬼的事。
但我爹告诉我:咱家行的正走的直,别人爱咋说咋说。
不过说起来,我家养的那些蛇确实都不是善类。
眼镜蛇,矛头蝮蛇,蝰蛇,响尾蛇,各种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天南海北的都有,而且都有一个特点,剧毒。
像微
毒的虎斑颈槽蛇这一类,听着名字挺唬人,但连被我爹养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养的方式也另类,一般的养蛇人家都是圈养,挖个水泥池子之类的东西防止蛇逃跑,然后按蛇的不同品种定时定量的投饲。
但我爹就不。
我家院子不大,但从堂屋到院门的距离也有二三十步左右了,院子里右侧种了点家常蔬菜,右侧则全是柳枝插养的灌木丛,枝条大概食指粗细,密密麻麻的都下不去脚。
而那些蛇就散养在灌木丛里,每逢初一十五的,我爹就再买一批扔进去,也不喂,整的跟养蛊似的。
不过也拜这些蛇所赐,我家从来没听见过老鼠的动静。但我家就算了,就连隔着八百丈远的屯子里,也没听说过谁家进过蛇。
当时也有不少人劝过我爹,说你家孩子还这么小,养这么多毒物,万一哪天出了意外……
但我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就笑呵呵的答应着,回过头来该怎么养还怎么养,时间长了也就没人说了。
但是我知道,这些蛇是干什么的。
其实是用来给我吃的。
不过这个说法并不恰当,更应该说是我和蛇互相吃。
每逢初一十
五我爹放蛇的时候,他也都会从灌木丛中抓一条出来,种类上看不出有什么规律,啥蛇都有,可能是抓到哪条算哪条。
然后等晚上把我叫进屋里,有月光就用月光,实在黑的看不见了才会用灯光,他用细针在我心口的皮肤上扎滴血喂给蛇,再把蛇腹心脏附近的鳞片拔下来一片,煮沸消毒后让我吃掉。
讲道理,整个过程感觉就像吃指甲一样,虽说我不知道指甲是什么味道。
我也抗拒过,但几次开口都被我爹一句“为你好”和捏在手里的腰带堵回去了。
接着我爹就会连夜把蛇带到后山上去,因为我家小院就坐在山脚的原因,我白天的时候偷摸上去过,后来也悄悄地跟着我爹去过几次,我知道半山腰那儿有个像是地坑一样的山洞。
那洞约井盖大小,将将够一个人竖着跳进去,植被茂盛的后山唯独那里寸草不生,像是人的脑袋上生了斑秃一样光着一块,突兀的摆在那里。
洞下面不知道连着哪里,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扔个石子半天都听不见回声。
而且从洞口溢出的风极冷,明明是夏季三伏天,但只要靠近洞口就能冷的人直打
哆嗦。
我曾一度想过大夏天的在这打个地铺,但被我爹严令禁止了,并且抽出腰带威胁我,只要敢靠近就把我腿打断。
然后我爹就将蛇扔进洞里。
说来也奇怪,本来就是剧毒的蛇,被人抓着肯定反抗纠缠,但缠着我爹手臂一路的蛇一旦到了这里就软了。
认命了,软趴趴的跟根井绳似的听话。
我爹扔完蛇后就再退开几步,然后守在洞口等着,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时间不定,五分钟十分钟,两三个小时都有可能,最长的一次我爹竟是守了一夜!第二天人回来的时候眉毛都挂霜了!
我曾怀疑过我爹是怕这蛇再爬出来,但后来一想也不对,洞下面太深了,再厉害的蛇只要不会飞就出不来。
至于为什么要把蛇扔进这洞里那我就不知道了。明明想要蛇死的话,直接杀了就好,我可是听村里人说过,蛇肉可是大补。
但我爹从来没吃过家里的任何一条蛇,养的这些蛇除了不给吃的还扔洞之外,在家里的待遇不比我差多少,简直是当半个儿子养的。
时间就这么过着,春夏,秋冬,转眼就是几年光景过去。
村里人看我家的表情越
来越像在看怪物,我也越来越不解我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但蛇越来越少了。
因为扔的多了。
起初只是初一十五会这么做,我一个月也只用吃两枚蛇鳞,但后来发展到几乎每周一次的频率,我每个月吃的蛇鳞骤翻了一倍!
而且我爹不再在院里的灌木丛中放蛇。
节源却仍开流,灌木丛中的蛇很快就从随便抓变成要找好一会儿。
直到十六那年,那天放学后我拎着书包回家,老远就看见我家院门上挂着辟邪的黄铜镜不见了!
我进屋一看,那巴掌大的黄铜镜正摆在堂屋中央的桌子上,一道极明显的裂痕上下贯穿整个镜面。
镜子旁边还凌乱的摆着好多线装订古书,纸边都起毛了,一看就是老物件。书页翻开着,上面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不过看那些配图的样子像是某种解卦的示意图。
而我爹就坐在坐在桌子旁,面色阴沉的吓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黄铜镜,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
甚至我爹根本没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爹?”我试探着问道:“谁把咱家辟邪的镜子摔了?”
直到这时,我爹才慢慢的把视线转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