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的事交代完了，我和青八子咬着呼吸器潜入水下，往那片向下塌陷的地带潜。
白乎乎的金刚墙就立在被炸开的岩石口，有大半都塌了，裂开手臂粗的缝隙，里面黑漆漆无法透光。
立在地宫外头用来隔开海水的墙，是老辈说的分水金刚墙。
墙是三角形，从头顶米高的位置把地宫分成两段。前面是海水，后面是黄土的黏泥加花汁调的三合土，洪武大炮都轰不开。
一般这种墓墙后面有水银丹砂，用来隔绝水的湿气。
我和青八子游到墓墙口，他朝我打了个手势，我把凿子铁锤递给他。
当年浇灌缝隙的铁浆都脱落了。要想进去，只有从那些缝隙凿个孔，进度非常慢。
破口的地方很窄，只够一人勉强侧身探进去。
青八子凿累了，换我上。
如此凿了三个多小时，我们上去换了一次氧气，才把那金刚墙左侧的铁浆敲掉，弄了半米多宽的口子。
游进去的时候非常麻烦。
那块金刚墙在我们动手前，因为多年的地震朝外倾斜了角度。是一个快倒塌的三角石碑形状。
三丈多厚的金刚墙，在古代绝对是个大工程。
青八子举着手电挤进去。几分钟后，里面手电晃了晃，示意我跟上。
挤出金刚墙，后面是一段被水灌满的气室。底部有很厚的陶土碎片，以前可能是冶炼青铜的密室。
再往里游，我看到泡在水中的车马陪葬坑。
金刚墙大多在地宫的左右两侧，起到现代建筑承重墙的作用。我和青八子侧面进去，和艾薇他们恰好是反方向。
过了气室和陪葬坑，又穿过几间耳室，整个地宫的甬道猛的向下落差，又向上开凿一条方形水渠。
我和青八子顺着水渠游上去。
石头长满了各种油腻发软的腐烂水草，就像头发一
样缠在潜水镜附近。
我看见这个心里有阴影，生怕再有什么千手蜈蚣爬出来咬人。
还好，沿途有惊无险。
等我和青八子从水里离开，进来的水路大概有三百多米。如果没有潜水器，把人憋死，也憋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天晓得那些工匠，是怎么在暗海之下开凿如此宏伟的空间。
我们出现在十几米宽的护城河中。
护城河两岸，是澡盆大的青铜龙头，有几千个之多，排成九列九行，延伸到远处。
龙头锈蚀得厉害，斑驳的铜绿像苔藓滋生，龙口还在往河中吐水，数千条瀑布银涟流得哗哗作响，震耳欲聋。
我大概看了看，那条护城河围绕一座地下皇城而建，规模大得出奇。
那些龙头，是把渗进来的海水，通过护城河下设计的管道排出去。那些工匠先把水路往下挖了几百米，再猛的往上挖。
水就积在皇陵的下半部分，上面则是有空气的地宫，因为水是活水，氧气还能源源不断出现，达到一种九泉护陵，生生不息的境界！
地宫大概有两层。
我和青八子进来看见的那些水下陪葬，是最底层。护城河包着的皇陵建筑，是顶层。
从护城河踩着铜龙头爬上去，我们就一屁股坐在城门口的玉阶。
这里的房子没有屋顶。
上面十几米高的地方，就是像碗倒扣的宝穴石窟。这条护城河在这只能看见一半，剩下的埋在更深的岩层里，看不出水流的方向。
护城河上，九条汉白玉雕凿的拱桥高高耸立，两侧是殉葬的翁仲神像，都是青铜铸造，有米高。
之后就是我们坐着的玉阶。
玉阶后头，是皇陵地表的龙楼宝殿、宗庙神坛，一条神道为中轴线贯穿前后。
游了几百米的水路，我身体早就吃不消。爬上护城河，就坐在台
阶上休息，迫不及待吃了点东西。
青八子打了几发信号弹。
信号弹还没燃烧，就撞到上面的穹顶炸开，发出刺眼的白光化成几十道流星朝周围扩散。
由于皇陵很大，仅是外围的建筑，我和青八子便看不完。
休息好了，我们两个举着手电从玉阶进去。宽阔幽深的神道就在我们脚下，数千年来，真正踩过这片神道的人屈指可数。
拱形的宝顶越往上越高。
神道两侧，皆是青铜铸造的文武百官，在此陪着帝王长眠地下。
我在脑海里推测进来的方向，和外面日月神山的位置。那些工匠，把日月神山几乎掏空了，才将皇陵的主体建筑放进去。
我和青八子，从护城河沿玉石神道，才勉强到了龙楼的位置。
撼龙经讲“一尖是楼平是殿，请君来此细推辨”。
但凡帝王巨冢，上有龙楼宝殿，下有文武百官，左为青龙飞天，右为白虎献瑞，背靠高山面临大河，藏风聚水吞云吐雾，无不是九五之尊。
所谓龙楼，不是一座楼，是指陵墓上边最高的建筑，通常修在外城。也有指孤峰高山的。
既能收风聚水，还能防止外人窥视皇陵内的建筑，是类似照壁之类的设计。
宝殿，则是指皇陵内的宗庙神坛。一般是连着的几座宫殿或者山头，外面看是平的，犹如屏风一般。
但凡有龙楼宝殿的地势，无不是风水宝地，能葬万乘之尊。
皇陵依着山腹的地脉而建，上下落差数十米，大部分是天然形成，鲜有人工刻意雕琢。
说真的，我和青八子神墓鬼冢见了不少，真正的天子帝陵，还是头回见。那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荒岛上的靖人王虽然号称穷桑帝，毕竟是个草头天子，没有九五之尊的排场，王陵压根不是
按照周易的思维营造的，属于即兴发挥，挖到哪算哪。
至于古蜀王陵，大兴安，桂州天师墓。墓主充其量算个王，离万乘天子之尊差太多。
这皇陵，我还真是头回见。
光里面的外延，哪怕是脚下踮脚的玉砖，都是斑马的脑袋，头头是道。
只内圈，就按三九二十七层百斤石砖灌以铁浆加固，每七步是一节。一节墓道，用三万五千八百二十八块火照天砖作墙。
半块不多，半块不少。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复制出来，没有丝毫偏差，工工整整。
唯有这样考量的工艺，才能承受上面千万吨的石筋石骨，保障墓主在地下享受万年吉壤直至永恒。
我和青八子先后进了龙楼，还没感叹这处皇陵的规模多大，就看见前面的迎宾殿内，几十条白花花的影子正在那飘着。
影子千奇百怪，大多悬在半空，作飞天舞乐状，飘逸无比。身上白裙摆动，更是仙风道骨，玉骨冰肌。
我忙着心里批判封建帝王混吃等死的腐败和享乐主义，前头的青八子走着走着就停下。我一个没注意，撞到他后面，鼻子几乎歪了。
“嘶，哎呦，你干什么，走个路停了吱一声。”
“喏。”青八子努嘴，看着甬道尽头的迎宾殿：“到了。小心点，不要碰这里任何摆设，很危险。”
“你还不放心我，我是最老实的。”
“跟在我后面，警醒点，不要走神了。”
“放心。真有什么粽子僵尸，我带了糯米的。”
糯米是我从厨房拿的。红番茄净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比如那种绿色衣服，真有粽子你还能戴个绿帽子博同情？
“那是什么地方。”我不太懂皇陵的规格。
外头还是龙楼，我这算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倒不是我见识短。连玉祖仙那种倒斗之王，他
这辈子也没见过真正的皇陵！
自秦始皇以后两千年，出了三百多个皇帝。那些自封的草头天子，更是不计其数。真正能享受得起万乘之尊的龙脉宝穴，也就秦皇汉武，屈指可数。
剩下的大多死于内乱，或因国势衰微，皇帝龙御归天，大行之后便草草埋了，哪有这么考究的工艺。
青八子盯着前面的尽头，那些白衣飘舞得厉害，像挂在天上的蚊帐：“从龙楼进来，出了瓮城，我们应该到迎宾殿了。”
“什么迎宾殿，墓主还这么热情好客，弄个招待所？”我是不太懂。
青八子和我解释：
“不是给人休息，是给灵魂用的。墓主羽化飞升，认为有天仙接引，就在迎宾殿准备奇珍异宝，蜕了肉身以后，跟着神仙从这条路飞到天上，从此逍遥无羁。严格来说，这里不属于活人的世界，最后进入这里的人，都会提前服毒，死在下面的陪葬坑殉葬。”
“丫的，这墓主煤窑里面开煤铺，黑到家了。”
“我们要进去，只有走这条路。本来是给墓主登天用的，甬道不会用塞石密封，一般也不会设机关，不过可能有很邪门的东西。”
“你懂得倒是不少。”我嘀咕声，青八子看着不比我大，他从业经验是真够广的。
“多读书。”
“啧，我每天起床都吟几句满江红，怎么没读书。走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真有邪门的，咱们喝砒霜的上吊，各有各打算。”
“这里板砖不少。”青八子记仇的说了句。
我赶紧劝他：“咱们这个时候，得一致对外，我都答应赔礼道歉了，干啥揪着不放。坟头改菜园子，扯平了，别计较。”
一想，我这出口歇后语，是继承了菜头的风格。
青八子回头看我，说了句：“别贫嘴了，螃蟹吐沫，没完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