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甲板边缘的铁板被烧红变形。我们缩在火焰烧不到的地方，用矿泉水浇身上滚烫的皮肤，身体极度缺水，快到了被烤死的程度。
所有人都在哀嚎求饶，希望神能显灵。
我知道神没法显灵，也就懒得祈祷，青八子还那么站着，宽厚的肩背钢筋铁骨，一副泰山崩于前，关我屁事的模样。
“有办法吗。”
“没。”
“唉，那就一起死吧，黄泉路上有个伴，说不定大白牙先下去打头阵了。”我绝望道，没想死得这么窝囊。
能喷火燃海的黑鳞神鱼，是轩辕黄帝时期的龙鱼。
神农氏时，王道渐衰，诸侯不朝。轩辕黄帝代神农号令天下，穷桑帝在大海之中，献龙鱼以助黄帝在鼎湖炼丹，又砍扶桑树枝丫为柴，黄帝遂乘龙登天。
龙鱼在古代，是用来点燃扶桑的树枝。据说这样炼丹，才能把长生不老药炼出来，是汉书上的杂谈，羊常都没见过。
没想到让我们给撞见，怕是之前地震，把这些休眠的神鱼给惊醒了。
倒不是说这种鱼长得像龙。
但凡龙鱼聚集之地，定是万里来龙，千里群峰的帝王宝穴。它们吐的火便是古籍中的龙火，能燃百物，遇水不熄。
也有说，这种鱼专门吃大海里腐烂的微生物，体内积累了很多磷火。
遇见危险时，就喷出磷火御敌，所以也叫喷火鱼。
我们船停的海底，肯定是北海之极的龙眠之地。鱼吸了海中龙气，又常年在龙楼宝殿栖息，才练成这么大的道行，竟能煮海蒸盐！
我看青八子在我旁边，心想死也就死了，好歹搭个伴。
想起第一次见他，和他掏了括苍山的明代地宫。那时候，这家伙还不爱搭理人，现在和我已是生死之交，不过几年的光景，我们就经历了那么多。
浊河的水，大兴安的雪，最后折
在海里面，也算走遍了天南地北。
一想，和他那些事，好像还在昨天，有些面孔尘封了很久，记忆里非常模糊，只好下了地府再找。
嘶。我一琢磨，忽然想到什么，括苍山的时候，青八子的手段好像挺多的。
五拔三斩十六技算一个。他还会驭虫术。属于古代祝由傩神之类的神巫秘法。
被困在千柱天星殿的下头时，他曾用秘法把山里的毒蛇都招过来，用毒液腐蚀了封墓墙，打了条生路出去。
古蜀王陵时，他也用过驭虫术，把守护王陵的山鬼招过来驱使。
我和青八子一提，他先愣了愣，可能他自己都搞忘了。
听他解释说：“确实有这门秘法，不过只能控制有独立思维的活物，这海里面的东西，我没有尝试过。”
“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可我没带骨笛出来。”青八子板着脸。
我恍然大悟，合着你不是不怕死，刚才是被下懵了？
“我有。”我把两个巴掌长的昭华管递给他：“你试试吧。”
“这东西你哪来的。”青八子难得有错愕的表情。
我得意道：“把你拍晕之后，我跟靖人干了一架，从靖人大祭司手上抢来的，你看能不能用，不能咱们就认了。”
“试试吧。”青八子并没有吹过昭华管，拿在手上，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左右看了看。
横笛竖箫。
昭华管不是骨笛也不是玉箫，属于上古八乐之中的笙类乐器，演奏的时候非常复杂。
青八子先试了试，没有吹响，他又换了个动作，才吹出声。
靖人吹的时候，声音非常好听，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幻境。
可能青八子确实不会演奏。
他吹出的声音，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猫抓门，鸡飞狗跳的动静。那边几个准备等死的伙计，都把耳朵堵上，满脸痛苦。
我也不断皱眉，
心说你吹骨笛的时候，还有点调子，这昭华管忒不适合演奏。
当青八子真正吹出昭华管的原音时。
十万喷火龙鱼猛的戛然而止。一团清风抚平大海，那些鱼便潜入幽波，火也跟着淡化直至消失。
龙火退了！
炎火纷纷化清凉，一盘明月凝如霜。
龙鱼再次遁入深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八子吹响昭华管，恰好天也大亮。红日从扶桑树上挂起，万里碧波依旧清澈澄明，仿佛昨晚都在梦境。
渔船边缘的栏杆和甲板是全部烧毁了，那些融化的铁浆形成瀑布挂在两侧。
中午的时候，甲板的铁皮才不烫。
红番茄他们几乎给青八子跪了，看来也把青八子当成救世主，当成了神。
青八子吐了口浊气，一个踉跄，险有些昏厥。我赶紧扶着他休息，搞了大半夜的个人演唱会，真是难为他了。
给他擦了汗换了衣服，我让红番茄去清点昨晚的损失。
被高温烧毁烫烂的东西太多了。首先渔船是废了，等救援至少要半个月，还不敢保证那些龙鱼不会卷土重来。
那些鱼吸了海中龙气，又以磷火喷燃，换了大罗金仙也得被三昧真火化成灰。
渔船只能浮在海面，无法开动。那些物资和装备也损毁了七七八八，勉强能凑齐套完整的。
我在旁边打扇子，让青八子美美睡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他醒了，我让人弄了条鱼煮了端过来。
期间我也没闲着，大概测算了附近海底的龙脉走向和地势。
本来船上有声呐探测的。昨晚之后，甭说声呐，狗屁都不剩，我只好用肉眼和罗盘来看，能估个大概。
青八子醒了之后，天黑之前，我单独下了次水。
跟着青八子那么久，我不是什么都没学到。
海底的景象极为壮观，鬼斧神工，自混沌剖判便是如此。底下
万仞深渊，千片悬峰，群山逶迤，石脉延绵。
昨晚龙火焚海，将没被地震绞杀的巨鱼都煮得融化。
我潜水下去看龙脉的时候，根本没受什么阻碍，很轻易下到百米的位置，就能看到突兀的山头犹如群星散在黑暗，很多只剩模糊的黑影犹如鬼魅耸立水下。
日月神山的一角，真不是龙王滩通天礁石塔能比的。
太行碣石自北向南，发千里，成百脉，一圈圈山脊龙背在水下灯光若隐若现，环环相扣，犹如三垣捧列其间，宏伟壮观得无法临摹。
昆仑神山自西向东，经太行，穿天山，入北海。龙脉之威，天仙群绕，自成十万一体，开天辟地从未有过，海中山峰或凸或凹，或坐或立。
好似群真飞升，万国来朝。
两条龙脉交汇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盆地，能装下好几个故宫。
我游到盆地附近时，氧气消耗了大半，也不敢久留。那盆地上下落差超过百米，直上直下，层层叠叠。
我站在山头俯瞰盆地，灯光只照到冰山一角，就有数十条龙脉从地心狰狞龙躯遁入其中。
金井玉囊术说：
廉贞多生顾祖龙，祖龙远远是朝峰。更有鬼脚回顾处，护送须生十万重。
我本以为是玉祖仙夸张的描述。到了海底之下，才晓得那龙脉之盛，震发十万里，其间的龙脊龙背大环套小环，岂止十万！
氧气耗尽之前，我浮到海面。
那个巨大的海洋盆地，离我们停船的地方，直线距离大概有三百米，红番茄的记忆力还是不错。
下陵的只有我和青八子，其他人带着也是累赘。
看青八子能吃能睡，我知道他问题不大，就把海底壮阔的景象和他说了。
青八子舔了舔嘴角的鱼汤，吃饱喝足，又像个老太爷躺着：“你能找到龙眼在哪吗。”
“那啥，技术嘛，要靠天
时地利，也要看人和。你瞧今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说人话。”
“没把握。主要是视野问题，百米下的海水根本没有光，仅靠水灯哪里够用。不过我估计，那块盆地就是双龙荟萃的聚宝盆，真有帝陵，也是埋在盆地下面，入口在半山腰。”
“晚上我再试试昭华管，让那些龙鱼浮到海面吐火，这样你就能看清海底山脉的轮廓。”
“你身体撑得住？”我看青八子每次用骨笛很耗费体力，他本来可以在家混吃等死的，被我拉出来就很难有好日子。
“还行吧。”青八子点点头：“晚上你再下去看看。每夜子时，龙气清浊交替，脉络最是明显。你一次成功，我就少花点心思。”
青八子的话给了我不小压力。
我本来是半桶水，即使读了金井玉囊术，大事问题上多是赶鸭子上架。
大概回忆了里面的内容。由于玉祖仙没有记载过海斗，他可能是旱鸭子，我能借鉴的不多。
子时之前，我又读了羊常的水龙秘典。
秘典最后几页，是观测几条山脉绘制的草图。
山脉下面，有三个圆形的点，可能是龙穴宝眼。
这些图我之前看过，不属于靖人王陵的部分。而且龙楼宝殿即使生延十万里，也不太可能有三个可以埋万乘之尊的地方。
时间很快到了。
青八子再次吹奏昭华管，那些龙鱼又浮了上来。
红番茄他们吓得早就躲远。我先佩戴了潜水设备，潜到那片环形山的盆地口，青八子在上面驱使龙鱼吐火。
火焰没有昨晚的盛大。
这些龙鱼吸十年龙气，可能也就能吐一晚龙火，火尽便死。
霎时，海面浩如星海，火焰照明天地，绰约水光透到百米之下的暗海，便犹如梦幻一般虚迷，给那些礁石地岩都镀了层五彩霞光。
我开始往环形山的底部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