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不同于医院,属于养老院和诊所的结合体。既可以安度晚年,还可以治病养生。
那家疗养院还是不错,依山傍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风景和空气都是极佳。
有两个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往里走,说是洪天康安排的。
进去之后,洪天康并没有急着见我们。他先让人安排了吃的,反客为主用得非常娴熟,摆明了是想掌握主动权。
吃了饭,喝了下午茶,对方才说,叫我们去湖心的小岛见洪天康。
洪天康靠在一张苏工的黄花梨圈椅上晒太阳。旁边还有鱼竿垂钓,一副晚年生活的样子。
我也懒得和他客套,直接坐在他对面:“说吧,摆了空城计引我,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真病假病,外头可有人等着分你遗产。”
洪天康缓缓睁开眼,老态龙钟的坐起身,咳嗽了半天才清了嗓音:“你啊,还是心急,不如你老爸沉稳。跟他合作,我还是比较满意。”
“得了吧。您就别伤古怀今了。您要真的想金盆洗手,我建议您去公园,每天和七八十个老娘们跳广场舞,给个神仙都不换。你要不想撒手,有什么事就快说,我没工夫和你打太极。”
半晌,洪天康正色说:“没骗你,我真的快死了。医生说,大概还有半个月。按照你们的话,病来如山倒,有些事我预料不到。”
我没什么反应。
洪天康要死了,和我关系并不大。
“人要知足,你活得够久了。”我说。
三七年的时候,洪天康跟老爷子,同高护国下到辽金古墓,揭开了一册本始神书,和我家族三代的乱局。
那个时候,洪天康大概二十岁出头。
算下来,今年他至少九十多岁!
他保养得极好。脸上皱纹不多,皮肤白净没有明显的老年
斑。
说真的,我觉得他这辈子够本了。活得潇洒富贵,命也九十多岁才被阎王,哦不,西方应该是死神收走。
“是啊,够久了。”
树荫光斑,透着层层绿纱。涟漪的水,晴柔的天,鱼群轻啄钓饵,风过树梢莎莎声不断。
我和洪天康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的说话。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剑拔弩张。他快死了,我还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洪天康努力睁大浑浊的眼:“我活得确实够久了。跟我的那批人,都基本死在我前面,虽然我还是有遗憾,比起他们已经好太多。”
“人生最大痛苦,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我道,现在你还有个干儿子在外头等你签字分家。
洪天康笑了:“我不打算把遗产给他。我打算全部留给海琼当嫁妆,你觉得怎么样。”
陈海琼,艾薇的中文名字。
“你给我说干什么。我找你,是想核对些事,并且问问七九计划的具体细节。至于你家的家产,你看着办呗,和我无关。”
洪天康这种想把家产给养女,然后养子又不干的破事,我记得前几年的电视剧真的不少。
其实一条政策就可以解决这种纠纷。
计划生育好啊!一家生一个,想争家产也争不起。
我说:“下次给你讲讲计划生育的好处。现在,你先回答我,浮屠山通天仙宫的时候,设计你吸入尸气的人是谁。靖人王陵,那个金属盒子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洪天康平静的闭上眼,过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说:“医生告诉我,我没几天活的了。所以,我很珍惜最后的生命,死在这青山绿水,总比医院的病床好。但是,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连这几天都活不了!”
洪天康疲倦说:“我得承认,我确实斗不过他们
。兵法谋略,还是你们中国人写的,我玩不转。”
“所以,你也只是个傀儡?”
“你可以自己去查,但查到之前,你肯定会死。”洪天康严肃警告:“你的一切,都会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所以我建议你,装点傻,卖个破绽,比什么都好,不要妄图去斗法,死是很简答的事。”
我没表态:“所以,你被人当了几十年的提线木偶,现在还不死心?”
洪天康有些得意,靠在木椅上,咧开不剩多少的牙,就像小孩炫耀自己的作品:“人的一生,有很多事不由己。至少浮屠山通天仙宫时,我是自己做主的。智破九曲水龙环,勇闯火尸蝙蝠阵。所以,我并不后悔。”
“你觉得有长生吗。”我换了一种方式。
对于洪天康而言,要死的他,真相什么的反而最不重要。他死之前,有个亲人能真正陪着他走到最后,我想结局是最完美的。
“没有。”洪天康秃顶的头发只剩几根,风中甚是萧瑟。
“那你还找了这么多年。”我笑他。
洪天康道:“人总得有点信仰。我知道的秘密,我必须守口如瓶,带进坟墓,否则会连累你们所有人。”
“好吧。”我无奈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你告诉我出海的坐标,剩下的路,我自己去走。”
“我希望在我走之前,你能把海琼带回来,拜托你了!”
我不置可否:“你要是真这么心疼她,何必叫她到墓里冒险。你的伪善,我是不会承诺给你什么。”
“那你觉得,你父亲爱你吗。”
“怎么说。”
“他同样在把你往墓里引,他才是最大的策划者。有时候,伤害也是一种保护。我们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想尽力的弥补那些罪,我希望你能理解。
害你的人,未必是敌人,帮你的也未必是朋友。”
这话我听过,勉强点头:“这句话,我记下了。”
“玉玺我给了海琼,那是开启帝陵的钥匙。方位的话,船我已经准备好了,会有人带你们去。我时间不多了,希望能赶得上。”
“好吧。”
对于洪天康的事,我感触并不是很大。
跟他非亲非故,要我抱头痛哭很难。只是我从洪天康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想,无法挣脱那个诅咒和怪圈。几十年后,我恐怕也是洪天康这样,弥留之际遗憾颇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在夕阳或微风或繁星或明月下,溘然长逝。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洪天康就是我的一面镜子,我能感到他的命运和我相同。不过他这辈子,至少真正做了一回主。
我回头看了一眼青八子,至少现在,他还陪着我在继续走下去。
前路漫漫,不知结局,究竟是他连累我,还是我拖累他。现在一切都不知,我只好继续去走自己选的路。
人一辈子就是这样。
过去的改变不了,发生的预测不到,正在经历的又层出不穷。有时候事情都过了,才恍然大悟,又有什么用。
洪天康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道:“您也别猪八戒戴眼镜,冒充大学生。说得这么文雅,还不就两个字,操x。行了,给我们配个向导。你恐怕早就知道大白牙混进去了,等着我们上钩。带艾薇回来可以,前提是她还活着。”
“那是,你小子重情重义,我很满意。”洪天康笑眯眯盯着我,大概有意招我当上门女婿。
我赶紧打预防针:“你就别指望了,我一个吃咸豆腐脑的,怎么能和吃甜豆腐脑的在一块?真说家产,我家也不比你
少,犯不着入赘。”
“我也是什么都没说,话和理都让你小子说尽了。”
洪天康早就给我们准备了向导,是个西欧的人。外国名字我实在记不住,之前我见过他,在桂州的时候。
是艾薇那边的手下。看样子,洪天康真准备把遗产全部给艾薇。
他那个干儿子,是叫花子看娶媳妇,空欢喜一场。搞不好,来回的飞机票还得自己报销。
那个西欧的壮汉脸很红,人高马大像关公,我姑且叫他红番茄吧。
秦皇岛的海边,一艘民用的渔船,上面装备配齐,再加五个当地伙计,就是洪天康给我们准备的第二梯队。
我和青八子懒得计较,直接上船,让红番茄去发动。
过程不必赘述。
眼下是信风季,大海之中暴雨颇多,风暴频繁。
我们出海了七天,都没遇见下雨,刮风收衣服更是没有,也没遇见啥稀罕事。
可能是羊常八字走霉运。跟着红番茄出海,从秦皇岛直接调头入到渤海和黄海交界的海域。
黄海因为浊河注入,含沙量偏大,浅海都是淡淡的黄色,而不是蔚蓝。左右看过去,蓝色与浅浅的土黄交界,一片天地清浊分明,又是在大海之中。
我跟羊常出海,七天的时间早就撞鬼了,循着洪天康的路线却非常安全。
红番茄每天拿着指南针和地图在那比划。
进入深海区,高科技设备真不如原始技术来得实在。
我问红番茄:“艾薇带人下海找陵,难道海面就没人等着接应吗?”
“有倒是有,留了七个人,还有两个月的食物淡水在船上。可是没几天,信号在那个区域就消失了。现在过了个把月,我想那艘船,只怕凶多吉少。”
“船还能消失?”
洪天康很下血本,用的民用渔船最顶级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