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再次醒来，面前有燃烧旺盛的篝火，南风坐在那直搓手，把皮大衣盖在我身上。
我还闻到食物的香味，从没有那么可贵，是两条高山冻水雪鱼。
很难想象，在那种恶劣的自然环境，人都会被冻死，而鱼还能顽强的生存。
南风见我醒了，冷笑道：“要是我晚回来一点，你就成冰尸了，身上脱得清洁溜溜，是打算光着死？”
“活着。”我喃喃道，还是在那个挂满冰凌的洞穴。
烧了点热水，南风把身上冻伤的地方擦拭几下，把破烂的碎布给我，让我也擦擦。
冻僵的四肢勉强有了知觉。我蹲坐在火前，眼巴巴望着那两条烤鱼。
南风道：“鱼是我从冰层下面捞出来的，鉴于你是病号，可以让你吃鱼头和鱼尾，鱼肚归我。”
“我们怎么在这。”
我发现南风也挺惨的，不过我现在不像人，像鬼。
“早知道应该直接宰了孙五万，不能听你的留活口，差点被连累死。不过你也救过我，咱们扯平了。”南风回忆雪崩之后的事。
雪海从几百米的高崖猛冲大地，冰雪就成了世界的所有。
南风当时背着两个大背包。提前用背包护住身体两侧，因此没有我那么狼狈，不过也被雪崩卷到山脚。
六岗村被雪埋了几十米，彻底消失。
我们在半山腰，所以到了山脚没有停下，往旁边又被冲走了很远。
和世界末日一般。我身上那些厚衣服，是救命的东西。在滚落的过程中被冰渣划烂，彻底报销。
南风滑了几百米，在雪堆中控制了自己下落的姿势，用那两个大背包当雪橇。
他比我先停下，手臂脱臼，硬扳回去。
等他从雪里钻出来，正好看见我变成雪球，浑身衣服都烂了，还在不停翻滚。他抓住我，发现我还活着，就在附
近找到这个洞穴先休息。
之后他又出去几次，想把丢失的装备找回来，基本没什么收获。
雪崩的威力绝非人力匹敌。
我们能活着，没被埋到几十米的雪下，全仗着六岗村地势平缓，不是那些穷山恶水的险峻山地。
南风的求生意识比我强。
发现找不到装备，他就把雪里的冻木捡了些生火。把剩下的燃料全部浇上去。不过冻木基本不能燃烧，篝火提前熄灭，我差点成了冰人。
衣服帐篷这些没有了。他就披着我的羊毛袄子，出去求生。
发现了一条不冻河。嵌在白山白土的山坳里，薄薄的冰层下有这种高山冻水鱼。
很难想象，如此低温的环境，水居然没有结冰。大兴安以前，很可能是地球的活火山，地缝下面沟通地心的岩浆层。
这种冻水鱼脑袋呈三角形，很小，尾巴狭长，没有鱼鳞，鱼皮和猪皮一样厚。
没有刺。我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心里对食物的渴望，超过任何事物。
南风叫道：“鱼头和鱼尾是你的，鱼肚是我的。”
我没说话，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鱼肉。当时的饥饿程度，我把鱼肉吃了，连中间的鱼骨和鱼头都在嘴里慢慢嚼烂吞下。
甚至地上洒落的残羹也不愿放过。
南风摇摇头，开始吃另外一条，慢条斯理的把鱼脊挑出来：“看你能吃能吞的，确实是活过来了。”
“怎么说。”食物下肚，身体有了知觉，我呆坐火前，把冻伤的地方用热水反复擦拭。
“我没想到篝火熄灭那么快。当时怕你死了，我把找到的东西带出去，你要是挂了，我也少个拖油瓶。我回来的时候，你冻僵在角落，心跳都停了。我想把你拖出去，结果你又有了心跳。好像你体内有种潜能，死亡的时候就爆发出来，体温也开始恢复
正常。”
浊河圣人墓里，我确实有这种超常发挥，是天外矿物的放射性元素，带来的副作用。
我摸了摸胸口，青八子送我的护身符还在，压住了那种后遗症。
坦白说，南风对我非常够义气。这种情况，多一个人不是多份帮助，而是多个累赘。
他没有丢下我自己走了，这人总体还是不错的，可信赖。
“你盯着我干什么，很感动？”南风偏着头问道。
“有点。”我说。
“别自作多情。如果你冻死了，好歹有几十斤肉可以取下来，保不齐我还要吃，靠这些走出去。”
听了南风的话，我突然明白孙五万是怎么发疯的。
眼下这种环境，没有粮食，没有衣服，甚至连火源很快也会断掉。如果同伴死了，你最快的反应不是把他埋掉。
而是几十斤能活命的肥肉！
“我能理解。如果我真的你这样做，我不怪你。”
“啧，得了吧，我还嫌有地沟油。”南风说道：“总之你不能死，特别是现在，得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吃完鱼，我烤了火，能勉强站起来走路。南风把东西倒出来，清点目前的装备。
大背包丢了，南风随身携带的小行囊，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物资。
两把小刀，几根断蜡烛，坏掉的火折子，还有用完的燃料铁皮罐，这个可以烧水用。
小包用来治冻伤的粗盐，九根棒棒糖，五块奶糖，半块蜂蜜，什么都没有了。
这点东西，最多提供人两天消耗的营养。
我们深入大兴安腹地，这块无人区每年不知吞没多少生命。靠这些东西，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等外面风雪停了，我穿着南风的皮大衣和外套，出去观测方位。
衣服只有一套，我和南风流换着穿。把两个人目前的衣服，脱给一个人，出去
才不会被冻死。
剩下的那个，坐在洞穴用冻木点火取暖。两个小时内，外面的人不回来，洞穴的人就可能毙命。
如此恶劣的环境，我和南风需要保持充足的信任，不然就是下个孙五万。
我从外面回来，把皮大衣给南风穿上，然后把外套的积雪烤化。
那条不冻河是我们能在雪山生存的法宝。
里面的冻水鱼没见过人，在几米深的冷水游动摆尾。虽然抓起来不容易，不过偶尔运气好，还是能用石头砸晕那些笨鱼。
南风把皮外套斜着披身上，手凑到嘴前揉搓：“情况怎么样。”
“我们应该在六岗村的西北面。华夏大地，东南低矮，西北高凸，总体的地势和方位，我们并没有走错。”
离目标的那个大峡谷，应该不远了。
现在最关键的，我们没有食物，而且御寒的衣服，只够一个人外出，是个要命的大问题。
喝了几口热水，南风缓过来，对我说：“那条不冻河的鱼不少，可惜个头不大。两条鱼，基本有半斤重。如果可以，抓十几条，用冰雪裹着，应该能提供三天的热量。再加上人的脂肪和体内糖分，可以额外撑两天，差不多五六天就是极限。”
“你打算怎么办。”南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坐着看火，考虑他的意见。
“五六天，应该能找到你口中的峡谷。铁王爷他们，还有我哥，大概都在峡谷内部。如果那个峡谷四季如春，食物应该不少。即使找不到人求救，也能带回足够的食物和御寒物资，回来接你。”
无论体力还是身体的极限程度，南风要远远胜过我。
他去找那个峡谷，是当仁不让，几乎没有不行。而按照他的意思，要把我留在这个洞穴五六天。
如果五六天后，他回不来，他应该就被雪山吞噬了，
而我求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假设菜头他们，已经到了峡谷。那么南风把他们带过来，不仅可以弥补食物和衣服的问题，雪山生存更多了几分把握。
前提是，南风要在预计的时间，成功找到峡谷，而且能锁定这个洞穴的所在。
中途稍有偏差，我们两个基本不能囫囵的活着。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动。但现在，是唯一能做的求生之道。
不冻河里的鱼，生长缓慢，数量也不多。早晚我们抓不到鱼，一样要饿死在这。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六岗村也被大雪掩埋。唯有找到那个峡谷！
既然辽金时期的大军能到那猎龙。说明里面的气候和环境，应该不差，不然军队的补给是个大问题。
我沉默片刻，即使南风说得没错，我仍然不放心。
这太冒险，相当于我把自己的命，全部托付给他。如果把南风换成青八子，我倒是没那么多顾虑。
“我走了以后，糖和盐巴全部留给你，还留给你两条小鱼。走之前，我多找点冻木，你慢慢点火，在洞里睡觉保持体力，撑一个星期应该不难。”南风慢慢说着，语气很坚决，不容置疑。
我道：“你确定你能认准方位？这茫茫雪山，白地千里，根本没有参照物。那个峡谷非常隐秘，这个洞穴更是。冰雪交加，脚印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消失。”
金井玉囊术，不是那么好学的，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确立方位，南风更不行。
“必须要试试，好过坐以待毙。河里的鱼总有一天会吃完，附近的冻木总有一天会烧光，以后怎么办？”
那种情况，把一个人留在雪山深处的洞窟，让他等另一个人几天，这无疑是种精神折磨。
默契，信任，运气。这些都要考虑进去，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点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