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闹下去,我怕菜头被折腾死,咬牙把中指用碎木片割开。
理论上,中指血至刚至阳,老人讲鬼故事时,经常用这个来比划。
用滴血的中指戳向菜头眉心。老饼头这时候也跑来,举起碗口粗的木柱,朝菜头的后脑勺猛击。
哐当。
这老王八蛋下手真黑,菜头昏厥过去,眉心还有我的血。
到底是血管用,还是老饼头的物理攻击管用,我说不好。
趁菜头没醒,我们用皮带把他绑起来。
折腾了大半夜,东方渐渐发白。
火烧云的天边隐去了残月晓星,点点紫红的光斑顺着鬼屋的缝隙照进来。
我和老饼头瘫坐在地上喘气。
顺道,我踹了这王八蛋几脚。
跟他出来,准没好事。古蜀王陵差点丢了命,现在跑到老城区,菜头还撞了邪。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菜头晕乎乎睁开眼:“嘶,小和尚撞钟,晕头转向。菜爷的脑袋怎么疼得厉害,在哪啊。”
“菜头,你没事了?”我心有余悸,试探问:“还记得昨晚的事不?”
“昨晚?菜爷跟着老饼头这孙子,到屋里面捡漏,后来后来不记得了,你们把我绑着干什么!”
“你先别激动。”我把发生的事情大致给他说了。
菜头满脸后怕。
新娘穿的衣服还在他身上套着。胭脂水粉和鲜血,还在他脸颊上,由不得大胆的菜头直发虚。
我见菜头确实苏醒了,才把他松开。
老饼头直呼:“年轻人要多烧香念佛。哎呀呀,要不是贫道,哦不,要不是老夫年轻时候学过神打,你小子早被勾了魂魄。”
“你被鬼上身的时候,到底有什么情况。”我问。
菜头还有点糊涂,说自己眼冒金星:“菜爷哪知道。和他跑到吊脚楼,看见梳妆台有面铜镜。我觉得铜镜是件古物,就在那研究。后来脑袋很晕,闻到股香味
,然后就不知道了。”
太阳出来了,我们再次回到菜头撞邪的女人房间。
觉得不放心,我还嘱咐菜头,让他去学儿歌三百首。
万一女鬼又找他,和对方唱唱儿歌,说不定能交个朋友,来出人鬼情未了。
菜头满是后怕,憋了一肚子怨气,抄起凳子把梳妆台砸个粉碎。
房间里陈设简单,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只剩那个梳妆台,还很新。里面有点过期的胭脂水粉,是几十年前那种,印着洋花和旗袍的老式包装袋。
梳妆台没什么疑点,倒是那块镜子,老饼头拿起来看了看,惊呼道:“丫的,难怪遇见鬼上身,这祖宗的是冥器啊!”
传说镜子能通灵,真假不知道,不过许多招魂游戏,都有镜子作为道具。
普通的老镜子,时间久了,都会有阴气淤积,何况是墓中的冥器?
我道:“你看清楚了,这是民房,小家碧玉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冥器。再说了,谁把冥器摆在梳妆台上,当家具用?”
“你还别不信,瞧瞧,这不是冥器,我把镜子吃下去。”老饼头不服。
我接过镜子看了看。
巴掌大小的镜子,镜面已斑驳锈蚀得不成样子。
镜子后面,有许多葡萄叶的纹路,还有各种月亮星星以及神兽的造型。
见鬼,这镜子叫海兽葡萄镜,存世量稀少,是唐宋古镜的巅峰之作!
在五千年的镜子历史上。海兽葡萄镜,以唐代开元年间,最为精美,传说能储存月光之气,是文人当时的玩件。
镜子确实是唐镜。
看腐蚀的痕迹,确实是从古墓里掏出来。
可能对方觉得镜子小巧精致,摆在梳妆台前每天照着玩。
菜头擦冷汗:“妈的,这东西的主人有毛病,把冥器当古董摆在家里。镜子传说能吸收墓主人的魂魄,里面定有厉鬼,他想全家死绝不成。”
“可
能对方不太懂冥器的意义,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我说道。
如果闺房的主人,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把好看的镜子摆在屋里,也就没什么奇怪。
换我肯定不敢。
镜子出土的时间,估计是近几十年,上面的尸气还没散,可能是压在棺材底镇尸的。
老饼头道:“奇怪啊。这普通的民宅,不太可能接触冥器,除非这里有人是干倒斗生意的。”
这话让我有些始料不及。
莫非住在这里的人,和爷爷,或者二伯他们有过联系?
“如果你昨晚上真的撞鬼,对方为什么要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呢?会不会,这镜子是定情信物,或者说,那个‘厉鬼’,要告诉我们什么线索。”
我有点异想天开。
菜头还耿耿于怀呢,撇斜嘴:“屎壳郎采花,冒充勤劳小蜜蜂。菜爷看啊,这里的人都有病,拿冥器当定情信物,他咋不拿秦始皇的夜壶泡茶呢?”
老饼头道:“如果对方是土夫子,对冥器并不忌惮,还真有可能,把镜子送人当礼物。收到镜子的人,不是干这行的,也就随手摆在梳妆台上。”
梳妆台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我觉得,如果昨晚菜头真的被鬼上身。
那个鬼,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或许是要通过镜子,告诉我们什么。
菜头心大:“反正镜子归我,当精神损失费。”
“随你。”
怀疑盗出镜子的人是老爷子的手下,我开始留心附近的痕迹。
梳妆台下面的木板,是空心的!
把木板撬开,里面有几十页小字格的硫酸纸。都已经变黄变脆,稍用力就碎。
小心把这些纸取出来,放在窗台前抖掉灰尘。
上面的字迹快要蒸发了,可能有二三十年。字迹娟秀,是个女人的可能性居多。
我们凑在那些纸上,努力辨认都扭曲了的字眼。
像是一个女人的日记
。
四月,星期五,小雨。今天,大牛哥告诉我,他找到赚钱的办法,我们一起去老城区的街道,吃了鸭血粉丝和小笼包,玩得很开心。
十二月,冬。大牛哥消失了几个月,急死我了,他终于回来了,浑身都是伤。
一月,林家的大哥哥来找我们,他和大牛哥在堂屋议论了好久,还有激烈的争执。我好像听见什么人冒充了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小心被盯上。
三月,春,我们去园林照相
四月,大牛哥和附近十几个街坊,又出去办事,他们回来了一半,剩下的人去哪了,大牛哥不肯说,林家的人又来了
日记上的东西很琐碎。
大多数,是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和大牛哥你侬我侬的谈恋爱过程。
我和菜头都还单身,这把我们牙齿酸得,眼睛都冒出醋泡了。
老饼头分析,这个大牛哥,可能是倒斗的。外出几个月,下古墓,回来浑身是伤,把镜子送给这女的当礼物。
日记上没有具体的年代,只有月份,可能过程持续了五六年。
本来我没太在意,但最后一页日记,当把它掀开的那一瞬,密密麻麻且缭乱的字眼冲入我的脑海。
匪夷所思!
这次,日记上面有了年代。
八二年,冬,小雨十日。
我记得,老爷子去世,就是八二年。有点巧合。
上面写道:这次大牛哥回来,跟他去的朋友都消失了,他浑身的血气,又在和林家的哥哥说什么。
我隐约听到,他们说可以动手,让所有事情都结束了。
大牛哥把林家老爷子请来我没想到他们会杀人,还将尸体埋在天井的鹅卵石下,我要搬走,不敢再在这里住了
后面的字迹潦草得我已经看不清了。
可见日记的主人,在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内心非常复杂纠结,甚至于说,是
过度的惊吓。
她好像在说,大牛哥和我的叔伯,谋杀了老爷子,还把尸体埋起来。
这不可能!我直接站起来,吓了菜头他们一跳。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儿子弑父。但这个年份,确实是老爷子去世的时间!
再说了,如果大伯他们真的弑父,又是为了什么。
这日记的前面,说什么掉包,打草惊蛇,到底有什么含义。
古董能掉包,有真假。可这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
菜头按住我的肩膀:“小白,你冷静点,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呢,天底下又不止你家姓林,也许这女人疯了。”
假设老爷子真是死于谋杀,还是被亲生骨肉杀掉的,那么所谓的人心和人性,实在太恐怖了。
那瞬间,我几乎要从楼上跳下去,整个人像疯了,把那些日记揉碎。
老饼头道:“按照上面说的,尸体就埋在后面的天井下。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去挖挖看。也许,是误会?”
“挖,必须挖!”我咬着牙,身体不停颤抖:“拿铲子,走。”
心中的复杂无法言喻。
如果待会真的有尸体,莫非不不不,万一这是那女鬼故意弄出来的阴谋,我不能上当。
回想老爷子的死因,确实存在诸多蹊跷。
那时候我太小,根本记不得什么。
菜头快步出去,从外面买了铲子锄头,偷偷摸进来。
这处屋子很大,有两个天井。
吊脚楼后面,是第二个天井,从楼上能看见灰白的天井地面,上面全是巨大的鹅卵石。
反正这片胡同没人,我也懒得掩饰,直接和菜头开干。
把鹅卵石抱出来,向下挖了两尺深,很多黑糊糊的东西铺在里面。
老饼头上来,用鼻子闻了闻,抓起半把:“是茶叶,龙井绿茶,可能有几十斤。”
“听说过埋酒的埋钱的,没听说过埋茶叶的。”菜头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