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小时,白雾彻底消散,那几个厉鬼也走了。
老爷子战战兢兢从神像后面爬出来,整个人都瘫了。
高护国还算冷静,推测这座土地庙,根本不是什么风水眼。
明朝的那个阴阳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土地庙修在朱家村的古墓上面。
有神仙镇压,地下的墓主和殉葬的奴隶,全都永不超生。
鬼太后应该是辽国或者金国的人物。神庙压在她坟头上,夺了此地所有风水气运,修仙不成,怕是成了厉鬼。
眼下神州大地盗匪横行,军阀割据,偏偏这时候王灵官开了神眼。
只怕天上神仙也管不了朱家村的祸事。
老爷子被吓呆了,不敢说不信,问高护国怎么办。
高护国说,不能见死不救,赶快下山通知朱家村的人全体撤离。
几百年前地下的诅咒毒誓,今晚就要应验。
他们推开破败的木门要出去,走了没几步,忽然来了阵狂暴的山风。
紧接着乌云压天,雷霆阵阵,降下瓢泼大雨,顷刻洗礼天地。
雨太大,夹杂天地之力,万马齐喑,人走出去几乎要被拳头大的雨水砸死。
无奈之下,他们又退回古庙躲雨。
当时高护国还惦记鬼太后的事,想着是不是改变风水格局,帮朱家村无辜的老老少少躲过一劫。
人算不如天算。
冀州地区旱了两个月,百草干死,土石开裂。
朱家村靠近滦河,本是方风水宝地,旱涝不愁。
偏偏两个月下来,烈日炎炎,把滦河附近的堤坝给损毁了。
换在太平年间,还有官府来管。
当今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军阀之间枪林弹雨,哪个狗娘养的管那些屁大点的民生。
今夜方圆千里,突降暴雨,滦河水位猛涨,眨眼间洪峰攀爬,冲开了那座泥沙堆成的大坝。
轰轰轰!
一马平川的大水冲出滦河,向着四面八方
荡开。
洪峰一座高过一座,吞日月,平大地,几个呼吸,便有十万百万的力量,将几十个山头轻易淹没。
天灾降临,万家还在熟睡呓语,或是骂骂咧咧不做美的天公,谁能想到这场灭顶之灾。
滦河决堤,洪水暴涨。
万亩良田成泽国,人畜家禽做鱼虾。
顷刻间,朱家村三百多人,连带那些房子和良田,全部被洪水吞了进去,尸骨无存。
土地庙在两山的山坳里,洪水暂时冲不过来。
两座高山挡住大部分洪水,让庙宇成了避风港。
然而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摧枯拉朽,夹杂那些雨柱把山巅都冲毁大半。
王朝末年,龙脉断绝,国运衰落,必有妖孽现世。
洪水太大,居然把藏在山腹深处的太后陵墓给挤了出来。
这座古庙刚好在陵墓地宫的中轴线上。
地宫崩塌,二人脚下一空,便和那尊神像跌入十八层地狱,摔了下去。
数百年的神像,化为飞灰。老爷子和高护国两个活人,也因此闯进幽冥。
鬼太后的地宫修得霸气。
上下有三丈高矮,穹顶隆起犹如蒙古包,地宫用青砖混合鱼胶,可谓铜墙铁壁。
他们当时恰好摔进了地宫的甬道尽头。老爷子有点艳福,身下抱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有些温润。
等老爷子爬起来,借助地宫中镶嵌的宝石光辉一看。
身下抱着的软玉,分明是具腐烂得成咸鱼的殉葬宫女!干黑的尸脸缺水收缩,青白的牙齿翻出腐化的嘴唇,正瞪大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讲到这,二伯的叙述戛然而止。
我还没回过味。心说这故事,提心吊胆的,是老爷子后来回忆,大部分是高护国的事。
“嗯?”等二伯喝茶润口,我才反应过来,活动压得发麻的腿:“完了?”
二伯道:“你小子以为茶馆听书吗?还下回分解。肯定完了啊。
”
“怎么又烂尾了。”我不满道:“后面呢?半腐化的宫女尸体,鬼太后,地宫里的珍宝和机关,总有个说辞吧。”
二伯不冷不热:“我又不是当事人,我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反正老爷子就说了这么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个辽金时期的皇家陵墓,机关极多,高护国是肯定死在里面了。死之前,把他祖先的鉴宝术倾囊相授。老爷子能发家,还真得感谢他。”
得了高护国的鉴宝术,老爷子靠着人脉,又学了江湖上的机关术,陆续发了几个汉斗宋墓。
小鬼子投降前,他便洗手不干。
靠着墓中金银,开始倒腾起生意,后来买房子买地。
按理说,我们家族,和倒斗这行瓜葛并不深。可我听完二伯的叙述,怎么有点剪不断,理还乱。
老爷子在陵墓里,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只不过不愿提起。
那高护国也算一号人物,稀里糊涂死了,有点怪。
看出我的疑问,二伯道:“好啦,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你也别管,对你没什么好处。”
“那洪天康呢,跟老爷子啥关系。”我又问。
洪天康这名字,我还是听青八子说的。
通过在祭坛上的老照片来看,二伯和小叔,在老爷子死之前,和他都有联系。
提起洪天康,二伯的脸色明显沉下去,显然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个人名。
二伯考虑了片刻,用春秋笔法说道:“反正就是那种关系嘛。老爷子倒斗发家,总得找个地方销赃不是。他们啊,算合作关系,互帮互助。后来洪天康移民了,基本没啥联系咯。”
果然是春秋笔法。
你乍一听,感觉头头是道。可仔细分析,又啥都没说。
那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回事,我鬼使神差的,想到黄昏浮动的夕阳下,蔚蓝的海滩边,
老爷子和洪天康光着身子,手拉着手,逆着夕阳在海滩奔跑,留下一连串并排的脚丫子印,洒下一串银铃似的欢笑。
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想了什么。
找机会,问问老饼头。如果高护国真是个奇人,对方应该知道些东西。
我是真的缺钱。
那把苏鲁锭之兵,我连定金都给了。要是对方拿钱飞出国,钱不是打水漂了。
试着用春秋笔法跟二伯谈谈借钱的事,谁知二伯直接开启焚书坑儒模式:“要钱没有,我是不会借钱给你,让你出去鬼混的。”
“我真的没有鬼混!”
“大哥都跟我说了,你啊,居然去那种挂了红灯笼的地方,小孩子不学好。老老实实的,给咱家传宗接代,我随你怎么浪。”
二伯说完,下了逐客令。
亲戚之前不要提钱,敢提钱就翻脸。二伯把脸翻了,我稀里糊涂被赶出来。
嘶,冀州唐城附近的朱家村,那个地宫还在吧。
其实想想,如果老爷子真没得手。二伯和小叔他们,恐怕也已经把地宫开了。
线索基本全断了。
以前的问题没解决,又冒出新的,让人头疼。
我在本家住了几天,实在没钱出去吃饭。
大概初七的时候,我想回杭城租的房子,找房东把钱交了,免得家当被他拉废品站卖掉。
收拾衣服我正准备回去,大伯突然把门推开走进来。
“大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道,大伯的脸色很沉重。
春秋笔法肯定无法描写,我看他脸上欲语还休,有点司马迁的意思。
“大伯,咋啦,你偷腥被抓到了?”我幸灾乐祸的问。
“你。”大伯举起粗糙的巴掌,又撂下,憋着铁青的老脸:“你小子,让我怎么说你。哎,让人揪心啊。”
“我又做错什么了。”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啊,小孩子偶尔犯错,做长辈的都
有一个原谅。但是,一定要从正确的角度出发,不能乱来。”
“您老啥意思,自己反省自己?”
二伯也从外面进来:“你小子啊,真是比我还风流。风流就风流吧,流归流,不下流。我现在还是情愿你去那种地方,找小姑娘谈谈心。”
我眯起眼端详这两个老家伙。
集体吃错药了?跑进来说些有的没的,好像我得了绝症似的。
地下墓室,我稀里糊涂把盒子里半颗丹药吃进去。这几天没有任何异样,可能真的过期。
几十年前的麦丽素,最多拉个肚子。
大伯母进来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白啊,家里还指着你传宗接代,有些事,不能乱来哦。”
“我乱来什么了!”我几乎跳起来。
“你和那男的,哎,我都没脸说了。别人过年都是带女朋友回来,你就算没有,也不能”大伯怒其不争道。
我脑袋晕乎乎的,想了片刻,忽然记起来。
前几天菜头打电话,说铁王爷回京了,他和老饼头出来躲躲。
当时我就把地址告诉他,让他来太湖边的本家。
半个老城区都是咱家的,这铁王爷还敢跑到南方来咬人?
出去一看,还真是菜头。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家当,还有搪瓷水杯。一副中年丧夫,遭受过重大打击的妇女模样,小心翼翼坐在条凳上。
我心说你哪是避难啊,简直是搬家。
拉着菜头,我咬牙道:“这是我小时候的发小,是朋友!他在北方有点事,出来躲几天,没有其它什么意思!”
“哦!”大伯和二伯垂死病中惊坐起:“原来是小白的兄弟啊,快坐,怎么站着说话,喝水不?”
菜头还有些放不开:“你家怎么那么大,刚才进来差点没迷路。好家伙,这冷板凳给我坐得,啥毛病。”
“这叫先抑后扬,你不懂。”我懒得解释:“老饼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