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地区的咸豆腐脑,确实是天下一绝!
细腻如女儿肌肤的嫩豆腐花,白如玉,凝如脂,弹性而豆香十足。
表面洒上七八粒翠绿的葱花,半勺酥脆的花生米,少许咸鲜十足的榨菜沫。
再淋上一勺红油辣子,犹如琥珀般晶莹。倒上几滴陈年老醋、香油、卤水,滋味妙不可言。
我坐在菜头旁边,吸溜着碗里的豆腐脑,时不时咂咂嘴,舔舔手。
表情要夸张,动作要放大。
菜头躺在病床上,眼睛都瞪出血,拼命闭上眼不去看,但是香味挡不住。
他不停的咽唾沫,恨得牙痒痒。
终于明白青八子为啥那么嘚瑟。
坐在别人面前吃,不仅增强食欲,还能促进消化,非常的有爽点,除了容易挨揍。
过了七八天,我和菜头能出院了,回到燕京时,青八子又拉我去检查一次。
结果差不多。多喝水,多运动,多吃素。
等我拿着报告被医生请出来,对方建议我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脑神经科再看看。
我回过头,青八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他一走,老饼头立刻来了精神,嚷嚷要分赃。
那么大坨的太岁,价值不菲是肯定的,老饼头背着,带我们去同仁堂兜售。
从古色古香的红漆大门里出来,老饼头手里多了张支票。
“除去这次下地的成本、路费、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还有你刚才买的矿泉水。”
该分钱了,老饼头斤斤计较,恨不得连菜头用的餐巾纸,都给他算上。
菜头不耐烦了,嘴里吃着红枣补血:“你丫的快点,懒驴上磨屎尿多。除去成本,到底还有多少。”
伸出个巴掌,老饼头乐了:“五十万左右吧。嘿嘿,咱们这次运气不好,要是能拿几件冥器,肯定比卖中药值钱。”
按照老饼头的算法,三人平
分,数额并不大,况且还有青八子那份。
以对方死要钱的性格,敢私底下分赃,不怕被砍死?
“这样算的话,咱们累死累活,死里逃生,也就赚了点辛苦钱。要搁工地搬砖,这么拼命,菜爷半月就能挣回来。”菜头不爽了。
下次地差点丢了命,不如搬砖来得实在。
老饼头劝慰道:“主要是咱们运气太差。弄几块阴沉木回来,怎么都能买辆小汽车开开。要不几位爷下次倒斗,咱们再合作?”
“算了,菜头去工地搬砖,我找个地方卖豆腐脑。大家以后相忘于江湖,最好别联系。”
人家倒斗要钱,我们倒斗要命。能别去还是别去,不如搬砖来得踏实。
见我兴致缺缺,老饼头不好勉强,我们分了钱,想着各自回家。
我和菜头约定去吃烤鸭,刚走出没几步,老饼头叫住我们:“你们从明地宫弄出来的玉杯,有买家留言了,约咱们去谈谈。”
“拉稀上厕所,快出快进。那还等什么,快定时间。”菜头立刻燃起高昂的斗志。
那只玉杯挺值钱,我们三个分分,除去给老饼头的佣金,还是不少的。
买家似乎在线,老饼头打电话去问,对方邀我们去西月斜街谈生意。
去西月斜街!
菜头之前和我说过,西月斜街有四绝。茶馆,梨园,古玩,酒楼。
这四绝在北方首屈一指,幕后的老板很神秘,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
对方邀请我们,在西月斜街的酒楼包厢洽谈。沾他的光,我们才能进去长见识。
按照老饼头描述的,有资格在西月斜街转悠的人,卡里的资产,至少够买三个太岁。
我和菜头是头回进去,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茶馆里半壶绿茶,都是四位数。喝的不是水,是钱。
“不知道主顾是什么身份,
待会见了,咱们得留个心眼,多抬价。”老饼头嘱咐我们。
菜头拍胸脯:“那还用说。菜爷在这,给他耍几句嘴皮子,咱们芝麻开花节节高,不卖个大价钱对不起江东父老。”
“对方能在西月斜街行走,来头不小,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我有点担心,直觉告诉我,老饼头办事不靠谱。他属于打嘴炮没输过,干事没成过。
他找的买家,神神秘秘约我们在西月斜街,耐人寻味啊。
我可不至于认为,菜头的面子那么大,能让对方在西月斜街的酒楼弄个包厢,摆上宴席请客。
砰砰。
老饼头敲门,过了片刻,里面传出傲慢的声音:“自己进来吧。”
陆续走进去,包厢里面水晶吊灯晃得人发晕,光摆设的装饰,全是乾隆落款的青花碟。
价值不算太高,凑齐一套不容易,仅是楠木柜上的摆件罢了。
地上踩的,是亮瓷地砖,团团水藻点缀其中,怕也是古物。
老饼头朝对方搭了把手,相当于暗号。
对方慢吞吞站起来,回了个礼。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我发现菜头的脸色变了。
本来嬉皮笑脸的菜头,严肃了不说,神情还有些不耐烦:“老饼头坑爹,怎么把金三眼招来了。”
“有问题?”我轻声道。
菜头回答:“只怕是鸿门宴。机灵点,待会恐怕要翻脸,这王八蛋黑吃黑,心狠手辣,狗仗人势的主。”
如果说六麻子是坏人,菜头口中的金三眼,属于坏人中的下脚料,简称人渣。
看菜头的表情,如果知道对方底细,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我多了分小心,老饼头上去给对方作揖:“原来是金三爷,久仰。”
据说对方是前清贵胄,后来改了汉姓,绰号金三眼。长着张大马脸,两侧脸颊呈橘红色,全是褶皱和斑点
。
“坐吧。”对方开门见山:“东西呢?”
老饼头不好推脱,吃了个哑巴亏:“在这。您老可看清楚,正经的明代皇家贡品,三透三叠的雕工,稀世之宝。哥几个拼了性命,好不容易从坟窖子扒拉出来。”
“是嘛。”金三眼把手擦干净,解开几层黄色的丝绸,把那只玉杯细细把玩。
过了片刻,才听他道:“假的,明明是赝品。看你们不容易,罢了,这点钱给你们,当是辛苦费了。”
对方丢了两叠红票子,就要把玉杯拿走。
菜头眉毛一挑,便要发火,老饼头暗中扯他衣摆:“金三爷,您可看仔细,上面的土腥子味还在,地宫里的压棺之宝,怎么可能是假货。”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要不是看你们辛苦,这点钱我都懒得给。”
“三爷,此事不太合规矩吧。”老饼头据理力争。
金三眼冷笑:“规矩?给我金三眼一面子,东西我收了,咱们当交个朋友。铁王爷那,我可以给你们美言几句,收你们当徒弟。”
“你姥姥的!”菜头拍了桌子,将酒杯砸碎。
见他摔杯为号,我抄起旁边的瓷器冲金三眼丢去。哐当声,砸得金三眼鼻子都歪了。
菜头大惊:“小白,你干啥啊,咋还打人。”
“不是你摔杯为号吗?”我纳闷道。
“我菜爷又不是西楚霸王,摔什么杯啊。不管了,这王八蛋,你祖宗的,黑吃黑吃到菜爷头上,瞎了眼吧。叫你声金三爷,真当自己有三只眼睛,早看你不顺眼!”
打都打了,菜头掀翻桌子,扑上去对着金三眼又是几记老拳。
老饼头赶紧劝架:“别别,咱们是文明人,犯不着动手啊。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唉,早知道不来了。”
菜头还不解气,又是两脚踹在金三眼的屁股上
:“呸,猪鼻子插大葱,什么玩意啊。还铁王爷,踢,踢不死你。”
“哎呦,你敢打我,你死定了,老子饶不了你。”
“哎呀,河马假装小水牛,说你肿你还喘上了。菜爷还饶不了你呢!”
“别别别,金三眼不足为虑,关键他是铁王爷的管家,咱们惹不起啊。”老饼头苦笑,根本拉不住菜头。
得,把铁王爷得罪了,这下可有苦头吃。
金三眼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脸上淤青大片,没了刚才的神气:“你等着,老子肯定弄死你。”
“嘿嘿,菜爷大不了在这把你宰了,下乡躲几年。老头儿的摇篮,装孙子。你屎壳郎擦金粉,冒充什么潘金莲。来来来,咱们过两手!”
拳怕少壮,金三眼也就派头大,根本不敢跟菜头动手,朝外喊道:“保安,保安,有人闹事!”
我赶紧朝老饼头打眼色。
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别想好。
老饼头咬了咬牙,把玉杯揣好,下定了决心,在保安进来之前,无力的抽搐几下,开始躺挺吐白沫。
碰瓷谁不会啊。
瞧瞧老饼头的动作,再看看他痛苦的表情,鸡爪一样的手,犹如喝了砒霜的武大郎,不停的抽啊抽。
外面有人进来,菜头立刻蹲在老饼头身边:“大舅啊,你死得好惨,让金三眼给打死咯,你让俺的大舅妈怎么活啊。”
“怎么回事?”保安问道。
我指着金三眼:“这老东西强买强卖,敲诈勒索,还把人给打了。”
“放屁,明明是你们打的我!”金三眼很憋屈,没错,从始至终他都没还手。
老饼头碰瓷这招,可不是纸上谈兵。
那是在琉璃厂经过几十年摸爬滚打,逐渐积累的经验。专业是肯定专业,简直影帝级别。
菜头蹲在那哭丧,嚷嚷自己大舅死得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