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笔仙,我还是有点印象,前些年有部电影很火。
不过就民间记载而言,这东西邪得很。
操作倒是不难,难的是你请的这个东西,它根本不是仙,一般是横死的厉鬼之类。
请神容易送神难。
要说这玩意不走,能缠你一辈子。
“你是说咱们也请笔仙?”菜头听懂了,棺材里正好有个搞封建迷信的。
要说它没投胎,找他问问前程,批个八字啥的,还不收钱。
“是的。仙人指辨古蜀王。我看这句诗的意思,就是扶乩请神。我以前有个老同学玩过笔仙,问笔仙自己能活多久,笔仙说二十八。结果他二十八岁那年,真就出车祸死了。”
老饼头夸夸其谈,我心说当你同学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和菜头都不会请笔仙,你会?”
“当然会啦。你们这些小朋友,不了解咱们华夏文明的瑰宝,我这个老辈自然要多指导你们。”
见我和菜头不会请笔仙,老饼头那个神气啊,眼皮都翻到天灵盖上,差点没被菜头揍。
其实笔仙之类的扶乩巫术,需要的东西并不多。
找块沙地,拿树枝当笔。沙地上,写是、否、东南西北、凶吉,还有几十个数字。
几人同时握笔,晚上化些纸钱,招未去阴间的孤魂野鬼上来问事。
要是有鬼过来,就附身在笔内,指向沙地上写的字,表示答案。
一般的鬼没事,无非贪点贡品。
万一要是请个厉鬼恶鬼老饼头的人品很差,这概率挺高的。
菜头说这是封建迷信,大家要抱有科学的观点,请神的事交由老饼头自己操作。
这样哪怕有厉鬼索命,找不到我们身上。
老饼头没察觉菜头的弦外之音,屁颠屁颠的开始倒腾。
把怀里断成几截的香烟掏出来,在棺材前点燃,磕了九个响头,老饼头在那絮絮
叨叨。
大概意思,就是棺材里的巫师啊,你大人有大量,指给我们一条明路,我老饼头回去,给你找个佛庙重塑金身,诸如此类。
漆黑的夜幕下,万籁俱寂,鬼风顺着人脚后跟吹。
我们站在古老的祭坛上,风化的岩石在岁月的剥离下发白,像人的骨殖般层层叠叠堆着。
不远处就是棺材,浑浊的尸水中泡着一具长毛的湿尸,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给尸体磕了头点了香,老饼头孝子贤孙模样,捡了根树枝,要我和菜头用左手抓住。
树枝的末端杵在沙地上,我们三个盘腿坐下,手臂因悬在空中而发酸发麻。
“请神最要紧的,是别出声,别乱说话。待会如果有动静,咱们谁都不能撒手,否则必死无疑,必须等它走了以后,再撤下法坛。”
老饼头满脸严肃的说道,五官融入黑色的夜里,只看见猩红的嘴唇不断翻动。
菜头缩了缩脑袋:“让你整得阴气森森,菜爷都有点怕了。”
我说道:“总之你别说话,别打岔,也别提前松手。哪怕有鬼过来揩油,占你便宜,你都原地坐着,保证没事。”
“菜爷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最招香艳女鬼喜爱,真要遇见,也算艳遇不是?倒是你,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小不点。待会要是男鬼上来,嘿嘿,肯定占你便宜。”
“去去去,你才被鬼占便宜。”
摆好架势准备招魂,老饼头又道:“待会觉得身后站着人,或是遇见鬼喘气,千万别转过头去看。咱们身上有三把火,阳火不灭,棺材里的主儿真是厉鬼,咱们也不怕。你要是回头去看,阳火灭了,今晚就得死于非命。”
“行了行了,说得跟真的似的。”菜头不耐烦,听老饼头几句话,搞得我们心里直发毛。
棺材里的湿尸,不会诈尸起来吧?
不
会,尸体的关节都溶解了,有阳气也无法作妖。
正胡思乱想,老饼头在对面开始念咒,示意我们不要再说话。
坐在原始森林的远古祭坛上,光环境就够阴森吓人。我和菜头不敢玩笑,急忙正色对待。
“一二三,二二三,跟随师父上茅山。三二三,四二三,七八九十落阴山。一请天上毛老道,二请人间姜太公,三请地府无常鬼,四请泰山不老松”
期间菜头几次想说话,被我用眼神瞪回去。
其实我也想提醒老饼头,你这念的完全不搭边啊。四千年前的巫师,人家那时还没茅山道士。
这等于是上帝面前念佛经,天使都得跳出来掐死你。
无奈老饼头之前讲得太吓人。
此刻我们要是说话或者动一动,仿佛随时可能被厉鬼加害,还是忍着吧。
为了节约资源,我们只打开了一把小手电。
冷融融的光照过来,显得我们的表情十分阴森,尤其是老饼头,本就褶皱的老脸,浮起筷子粗的青筋血丝。
大概过了五分钟,我的手实在举不住了,酸得要命。
就在我准备打断老饼头的仪式时,突然手心震动,被我们三个人同时握着的树枝,居然缓缓移动起来。
这
起初我以为是调皮的菜头捣乱。
看向菜头,菜头满脸无辜的看着我。我再看老饼头,见他脸都白了,不像演戏。
树枝根本不听我们指挥,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将它连同我们的手一起带动。
沙地上,被树枝画出道道不太整齐的圆圈,有时候停在我面前,吓得我连呼吸都不敢。
老饼头轻声道:“拜谢十方游神、大力神、天罗神、无间忘川神下凡来。弟子王文明,叩谢八洞祖师。这次我兄弟三人出来办事,被困密林,敢请神仙指点出路。”
刚刚停下的树枝,此
刻又转了起来,最后定在我和菜头之间。
在祭坛上很容易看见辽阔的霄汉银河,北斗七星高悬。
树枝指着的方向,恰好是北方正中。
老饼头又道:“不知此次下地,我们兄弟三人,是否顺利平安?”
树枝缓缓挪动,停在事先写好的凶字上,我和菜头的脸色变得难看。
“可有伤亡?”老饼头赶紧问。
神秘力量推动树枝又转了几圈,停在生和死两个字之间。
过了片刻,树枝开始上下移动,我差点没抓稳,破了仪式。
同时,不知从哪吹出阵阵阴风,让人血液结冰,仿佛被带到地狱深处。
脖子后面,阴恻恻的风吹动衣领,像鬼喘气,还有股力量压在我肩膀上。
怕真有厉鬼趁虚而入,我连擦汗都不敢,直勾勾坐在原地。看菜头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沙地上,被树枝写出一个“兑”的陶符文。
起先这个字我们都不认识,后来还是老饼头认出来,说是个兑字。
不过仔细看,这个字没写完,倒像是个鬼字,写了一半不写了。
菜头终于忍不住了:“啥意思,这是说咱们之间,有个人是鬼?”
我下意识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是三个人的,没错。
“兑,在陶符里面,就是鬼字的一半。按照它的意思,咱们三个人之间,有个人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介于阴间和阳间。”老饼头解释道。
这话太渗人了,看笔仙的意思,不就是说有个活死人,或者内鬼?
“问问是谁。”我道。
老饼头说:“敢问这路仙家,我们其中谁是人,谁是鬼?”
树枝慢慢动起来,直接突破沙地上的方格,大量木屑土灰飞溅,力道不小。
停在菜头面前,菜头脸色突变:“啥破玩意啊,菜爷是鬼?”
话音刚落,树枝又动,停在老饼头面前,老饼头道:
“你小声点。看意思,它是说我们两个是活人,你”
我抽了抽嘴角:“总不至于我是鬼,已经死了吧。”
“这笔仙,多半是唬人的。”菜头帮我说话:“想挑拨咱们自相残杀。鬼都没影子,这地上不是有三个四个影子?”
祭坛顶部,我们坐在棺材边,手电筒放在棺材盖上。
冰冷的白光洒下来,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清晰可见。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身后的方向,居然多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影和我差不多高,几乎重叠。
当我慢慢挪动身体时,那个影子也跟着动起来,在土黄的地面,像妖魔似的疯狂扭动。
出现的陌生影子,居然没有头颅!
我的头皮整个炸开,难道我身后,趴着个无头僵尸?还是活的!
“对方是地狱厉鬼?敢请仙家指示,是什么来历。”老饼头不敢往我身后看,又询问道。
树枝再次挪动,停在我面前。
莫非和我有关?此事我不敢不信,地上那个无头人影,绝对不是活人或者山魈。
菜头用眼角余光瞥了我几眼,想看看我身后是何方神圣。
后来我问他。菜头说我后面什么都没有,倒是远处电筒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个人站着。
仔细看,又消失不见,总之那晚活见鬼。
“如果此事和我有关,究竟代表什么,有什么含义?”我直接朝那根树枝发问。
树枝转了几圈,像风火轮似的加速,我们三个猝不及防,老饼头尖叫:“千万别撒手。这是窥视天机,破了法术,必有厉鬼附体!”
唰唰。树枝还在沙地上飞速转动,我想暗中用力控制,却根本抓不牢。
啪嗒一声,手电筒熄灭。可能是没电了。
祭坛,陷入死寂黑暗中。
我坐在那,背对着阴风,感觉那个无头僵尸,正逐渐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