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听菜爷给你对:蒸鱼煎鱼红烧鱼!”
妾鱼石鱼五色鱼;蒸鱼煎鱼红烧鱼。
我暗自琢磨,果然对仗工整,严丝合缝,堪称流传千古的对对子范文。
韵律严整,格调合押,菜头的水准,绝对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妾鱼,典出尔雅。石鱼,典出尚书。五色鱼,典出水经注。
蒸鱼,典出家常菜一百例。煎鱼,典出鱼类的三百种烹饪。红烧鱼,典出川菜大全。
“对得好,出处立意,都丝毫不差。我给你们补个横批:鱼多多。”我道。
我们三人就这样坐在船舷,吹吹牛,聊聊天,看船外绿水青山,风景盎然。
不知不觉,船行了十几里水路,水流开始湍急,两岸也变得狭窄。
江上凝雾渐起,天地陡然昏聩,一缕缕寒流从铁皮船两侧划过,哗哗犹如箭镞破空之声。
“到鬼头涡外围了,咱们不能往里开。”
最近要赶河会,怕传说中的河神爷出没,老魏满脸忌惮的道。
菜头摆摆手,让我帮忙,把摄像机安上电筒,丢进水里拍摄水下环境。
摄像机刚丢进去,一股拉力让我猝不及防,几乎摔在甲板上,手心都给磨红了。
鬼头涡附近,只要东西掉进去,就会感觉有水鬼来拉。
老饼头把羽毛洒在水面,过了半分钟,连羽毛都沉下去,底下流汹涌。
水速在外围很快很急,进入鬼头涡中心,陡然就平息下来。
两边是枯死的树木,肃杀的白草,给人一种难受的压迫感。
绳子放了五十米,摄像机还在往下拽。最后菜头没辙,八十米的绳子全放下去,都还没到水底。
打开录像功能,菜头在电子屏幕上连接水下,我们凑过去看。
水里能见度奇差,画面是一连串的水泡浮没。
摄像头在水里不断转圈,有时候能
看见鱼。瞧样子,连鬼头涡一半的深度都没有。
“等等,把船往左边开点,让摄像机能调转方向。”我看得云里雾里,老饼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过了片刻,摄像机静止下来,绳子绷紧拉直,好像那头有人在扯。
“鬼头涡下面,好像有个黑色的大洞,直径大概有五十米。大洞在吸水,可能沟通更深处的地下暗河,所以有股强大的吸力。”老饼头道。
开着船把摄像机拖离那个黑洞,鬼头涡的水下深度,只剩二十多米。
附满白色灰色沉积物的江底,有许多破碎的瓦片。
还有些不知道是人骨头还是鱼骨头的残留物,各种水生物寄生。
轰!
就在老饼头要仔细研究屏幕上的瓦片时,水下不知从哪涌出强大的暗流,连船都震动几下。
啪!
一条黑影抽在我脸上,打得我半晌没有回过神。
后来才明白,是拴着摄像机的绳子断了。
拇指粗的麻绳被什么东西扯断。我买的那些登山绳,也有变形的迹象,被某种大力气的东西拉扯过。
“什么情况?菜爷的摄像机啊!”
“河神,肯定是河神。哎呀,我都说了,你们这帮外乡人不信,河神爷发怒了,快逃!”
老魏赶紧开船往原路返回,发动机哒哒作响,如同我们激烈跳动的心脏。
等船开出数百米,我才敢回头,往那片叵测的水域张望。
深不可测的鬼头涡中心,隐隐有磅礴的巨浪翻滚,好像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出来。
摄像机有储存功能,菜头赶紧回放最后几秒的镜头。
浑浊的水下是各种各样水藻寄生物,黑暗的深水世界格外单调。
在镜头最后两秒钟,我们看见一个类似于龙头的东西,有三个人宽,从镜头前闪过。
龙头很古老,表情非常狰狞,凸出的唇角爬满
拇指大的水虱子,像是活物。
半晌,菜头问我:“那东西,有生命?”
我摇摇头:“不知道。看着不像石雕。石雕泡在水里千年,这么大的冲击力,早也化成粉末了。”
“乖乖,只怕真有河神。我感觉那东西是活的,可你要说是龙吧,感觉又不是。不过体积比铁皮船还大。”老饼头心有余悸说。
鬼头涡下面,全是瓦当碎片,还有很多筑坝留下的木桩子。
老饼头判断,如果附近有古蜀遗址,差不多就在水下。很可能,在鬼头涡中心,那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洞窟里面。
可朱让栩的年代,没有潜水服,怎么可能下到百米深的水下倒斗。
菜头叹气:“要是旱墓吧,粽子诈尸了,好歹有地方躲。百米深的水下面,天晓得有什么,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不要放弃,可能咱们理解有误。明朝的时候,朱让栩能带人进去,说明鬼头涡另有玄机,咱们得再去一次。”老饼头不死心。
摄像机录下来的龙头,不能说明什么,可能是石雕,可能是神似的水藻。
最多是条大鱼。江里面的鱼大部分吃素,应该不会破戒,咱们又不是唐僧。
老魏说什么不肯回头,我们只得先回去,想想其它办法。
回到老魏家,他那个傻儿子在稻草堆里,又捣鼓什么。
我叫他吃午饭,傻子站起来,怀里抱着个红包袱:“咯咯,我有儿子咯,大哥哥你看,虎头虎脑的,咱们给他取名字吧。”
“啥东西。”我走过去,发现傻子把家里的鸳鸯被套给拆了,老魏看见多半要气死。
红布里面包着的,是个土罐子,很脏。
“行了,别闹,洗手吃饭。”我拉着傻子往屋里走。
“不嘛,不吃不吃,我儿子,你肯定要抢我儿子,你这无头鬼!”
说话间,
傻子怀里的瓦罐脱手,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我先是闻到一股奇异香味,低头看,那罐子里,居然有具蜡化的婴儿尸骸,半琥珀状,吓得我差点也疯了。
“小白,咋了。”菜头过来,也被吓得不轻:“老魏啊,你家挺重口的。”
老魏脸色大变:“哎呀,这死孩子,怎么把鬼罐头弄家来,快拿去丢掉。”
“等等。”老饼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居然用手去戳半琥珀状的婴儿尸茧。
“香味扑鼻,尸体蜡化,像是书里面说的百岁酒。傻子,你从哪拿回来的?”老饼头追问。
“什么叫百岁酒?”菜头表示,只喝过二锅头。
老饼头道:“百岁酒,是先秦那些方士,忽悠王侯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药引。把还未见天日的婴儿,连同紫河车取下来放入陶罐,用松树油脂密封,放在地下埋三年。”
“婴儿不见天日,精血至阳至纯。等挖出来,罐子里面有半瓢酒,喝了能延年益寿。”
“太恶心了。要菜爷说,这帮王侯,简直是蚕豆开花,黑心!”
“这种罐子,附近几个村挖土的时候,经常能掏出来。看着邪性,挖到了会丢江里面。”老魏解释道。
“可惜了。你们看这层尸蜡,表皮灰白,就像古玉一样,这是受了地沁。看品相,至少埋了三千年。现在的有钱人,就喜欢这些古灵精怪的。”
这次出门,老饼头是想干票大的。所以这百岁酒,他还没兴趣倒腾,倒是老魏有点意动。
不过他没路子,真抱到城里卖,当天就得吃牢饭。
家里被弄得乱糟糟的,看着自己儿子不成模样,老魏又在墙角抹眼泪。
我帮老魏收拾东西。
墙角有口樟木箱,被傻子撬开,里面掉出几本古书,线装的,全是上古历史有关的文献。
书没写名字,扉页有
铅笔写的一串编号,模糊不堪:特79035。
“老魏,没想到你还挺有文化,这几本书是你的?你年轻的时候,是知青吧。”我询问道。
老魏摇摇头:“不是,以前客人落在我家的。嘶,得有二十年了。当时村外面来了一帮打扮古怪的外乡人,说是来考察的,让我当向导,也是带他们去鬼头涡。”
起先我没在意,随口道:“你去了?”
“当时家里不缺钱,都传说鬼头涡有水鬼,我哪里敢。我家当时走亲戚,有个老表为了钱,开船带着那帮人下水,之后再也没上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后来怎么处理的?”
“嗨,那帮人也都人间蒸发,天晓得是不是被河神爷吃了。我当时负责招待那帮人,领头的有两个,一个文质彬彬的,还有个五大三粗,是个混血老外。老外是领队,姓洪好像,书是那个年轻人的,姓林。”
“姓林?”
我心中一颤,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在我没有进入明代地宫前,我是万万不会把地下世界,和家里的长辈联系起来。
但千柱天星殿里,小叔的尸骨就在那躺了十几年,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家族长辈的面孔,是否如我记忆中那样平面。
会不会真是小叔?甚至,是我老爸?
那个姓洪的外国人,是不是青八子提起过的洪天康?可惜他不在,我也没法证实。
时间过去二十多年,老魏早就忘记对方的长相,只能模糊说个大概。
吃晚饭的时候,老饼头开始做思想工作,让老魏再带我们去鬼头涡。
“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干。白天你们都看见,要不是跑得快,咱们非得被河神爷收走。”
“哪来什么河神爷,多半是眼花看错了。老哥哥我告诉你,做人胆子就要大,有魄力,够自信,才能成就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