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葫芦摆在图门寝帐的案子上，铁锅在牛粪火堆上冒出微微的热气。李辰将温酒壶放在热水里转了几圈，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将清亮的、飘散着淡淡香气的、茶汤一般黄亮颜色的液体斟在图门的杯子里。图门疑惑的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怎么喝起来这么麻烦？”
李辰对图门笑道：“您先尝尝！”
图门有些怀疑的看着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似的李辰，有些迟疑。李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先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轻轻地陶醉一般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摆了一下头，说道：“舒服！”接着向嘴里丢了一粒花生。
图门有些怀疑地学着李辰的样子，嗅了嗅，眼睛一亮，然后又深深地嗅了一下。有些陶醉的样子，然后一口饮尽。然后也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大笑道：“这是什么？你们大夏人的酒吗？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喝到肚子里，暖暖的沉醉感。尤其是长长的把那口酒气呼出，太舒服了。是酒吗？”
李辰笑得更像一只小狐狸了：“是的，尊敬的大汗。这是我们大夏南方出产的黄酒中的一种：桂花酒。这种酒最适合像草原这样比较寒冷的地方饮用。而且这个酒比马奶酒好喝的多！”
图门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的确是好东西啊，这个怎么换的？”
李辰说道：“两包羊毛换一坛。”
图门很诧异：“一坛，一坛是多少？”
李辰转身对坐在旁边的瞿虎低声说了一句，瞿虎转身出帐一手拎一个的走了进来。
图门惊道：“李爵爷，你这也太贵了！我得用二十只羊一年的羊毛才能换一坛酒？”
李辰又给图门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看着图门说道：“大汗，我给您算个账。我们给您送来的大米挺好吧？可是我们用来酿这种酒的米叫糯米，价格差不多是大米的一倍，我们用大米换羊毛是一斤米换四斤毛，这已经是您认为的最好的价格了，对吧？”看到图门点头，接着说到：“我们酿这种酒最好的酿酒师也需要三斤糯米才能出一斤酒，换成大米就是六斤换一斤。二百斤羊毛换五十斤大米，只能出八斤多一点点的酒，这一坛酒有四斤，我们从遥远的大夏南方运到您这里，有一万多里。您算算，别的不说，我们运一坛酒到了您这里，运费已经堪比一坛酒了。这样一来您觉得贵吗？我们这样都没有赚到什么钱。我们是商人，也要吃饭，也要赚钱，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山洪、泥石流、暴雨、盗贼、马匪，都会让我们受到损失，我们还要交税，大夏要十税一，所以也请英明大汗，体谅我们的难处。而且由于那么多的限制条件，我们每次只能给大汗您运一定量的酒。可以说这种酒，整个草原也只有您这里才有，物以稀为贵啊。”
我们可怜的图门已经被李辰忽悠的晕了。而且他喝了三杯就已经隐隐的有了一点眩晕感，感觉好的不得了！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于是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别在这里诉苦啦，知道你们不容易，你们给我们的东西，是最好的，价格也很公道，我们都很高兴！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嘛！这样吧，你前面说大概四个月来一趟，那以后你们商队每次给我带一百坛酒。价钱就按李爵爷你说的！你和我的牧民用东西换羊毛，他们穷的掉渣，以物易物也就算了。我也拿羊毛和你换东西，太丢脸了。我们还是换成金子吧，我金子多的是。”
李辰心里飞速的算了一下，一百坛酒能换一斤多黄金，这也太合算了。马上与他一击掌算是签订了合约，然后站起身说到：“尊敬的大汗，那我就退下了，这两坛酒和这套酒器是我个人送给大汗的小礼物，还请笑纳。告辞！告辞！”
等李辰走了以后，图门面色一敛，说了声：“他走了！”
衣袍声响起，从帐后走出一个人，正是大萨满。大萨满坐下，看着图门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看了看门口，图门轻轻一挥手，左右的人双手抚胸退下了。
图门问道：“尊敬的神的使者，您怎么看这个少年人？”
大萨满端起杯子闻了一下，一饮而尽，长叹道：“看来，大夏，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我们从极北的雪原上走到这里，也不过六七千里，族人就损伤过半。他们却能从万里之外把这样的东西摆在你我的案子上。左大都尉在我们的汗帐里已经算是强大的战士了，却完全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而且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神的光辉，他的神辉已经覆盖到了五十丈的范围。他其实已经发现我了，只是没有说。我不如他。”
然后把身体靠在靠背上疲乏的说：“我也看了他带来的那些护卫，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水平和我们的王帳卫兵相比都丝毫不差，和我们普通的士兵一比那就是雄鹰和云雀一样。所以我们原先的估计可能错了，大夏的实力可能要强的多。我们要慎重了。我们要小心，听说那两家有段时间很安静了，我们要小心。我们经不起损失了。”
大萨满示意再给他来一杯，然后说道：“大汗，我们前面和北狄的那场战斗，损耗太大了，如果不是我们还有一战之力，那两个大部族互有忌惮，让我们三方达到了奇妙的平衡。否则的话，我们估计也和那个北狄一样了。我们要想恢复到全盛，仅靠我们自己是不够的。我们战胜的北狄，是被大夏击败的残余力量，都让我们伤筋动骨了。”
图门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大萨满说道：“我们应该派个使者跟他们一起回去，不说臣服吧，先去看看！至少应该建立一种伙伴关系。一旦那两家联合起来，我们将非常危险。不能继续这样仅仅靠走私商队来补充力量了。建立一种平等的，互利的伙伴关系。直到我们有能力战胜那两只部族再说。其实如果大夏真的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臣服一个强者，能让我们的族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行！我们的祖先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如果可能，我非常想去看看。可惜，我太老了，我这个岁数，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
图门听到这里，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
当李辰听到娜拉部要派使者跟着一起回长安，的确是吃了一惊的。他只是来做个生意，顺便探查一下，没想到会弄出这么个结果。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回复图门说要考虑一下。
其他的生意上的事，图门也没耐心和李辰这个小狐狸谈。“这小狐狸动不动给我算账，我受不了，关键是还算不过他！”这是图门内心真实的感受。于是图门指定了一个替他管账的虞侯去和李辰指定的卓义去谈。图门这两天考虑的是即将派出的这个使团的构成。既要有一定的身份，以显示娜拉部的重视。还要要相当的决断力，毕竟几千里地，来回一趟太耗时间了。
李辰和刘珏、李敢一说这图门打算派使者跟商队一起回长安的事，李敢还没有什么感觉，这刘珏已经兴奋起来。这是什么？这是成绩啊。自己太子出去一趟，带回了番邦的使者，这是大功啊！以后还能有谁能挡住他走出未央宫？于是李辰回复图门说可以，让他尽快决定出使的人选。
剩下的日子就简单多了，每天带着自己的那群护卫和李敢刘珏出去游山玩水，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两天甚至三四天。回来的时候带着打回来的猎物。实际上，他从进入漠南郡开始，已经让这群护卫画了许多的地图，走到哪里，画到哪里。还让卓义分别派出许多小的商队去稍远的小部落送温暖，当然，派出那么多小商队，也必须要配上护卫保证安全嘛！懂得都懂。
直到卓义向他们禀报，所有的货物都换完了，车不够用，还现场又做了几十辆马车。李辰说道：“我去一下图门那里，看看他派谁去长安出使。”
……
第二天图门委派了大国相（相当于大夏的丞相）穆图阿做正使，也许是被这次商队的三个少年的风采折服，也有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儿子也不差。图门最终决定让自己的小儿子，十四岁的贺图作为副使出使大夏。他精心的挑选了许多礼物，交给使团，让他们和李辰他们一起出发。
图门带着人把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送到漠南郡的边上，才和大家挥手告别，临走还委托李辰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李辰多少有些郁闷，他这次答应刘珏来草原，除了刘珏的原因之外，还有个想法就是找到或至少打听到师父的消息。结果从头至尾也没有任何一点消息，撒出去几十个小商队也没有打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消息。
都是少年人，贺图很快就和李辰、李敢、刘珏成为了好朋友。很快四个人开始挤在一个帐篷里睡觉了。每天晚上李辰都拉着李敢和刘珏请贺图给大家教授娜拉语和草原上的生存技能，从安营扎寨，到辨别方向，从寻找水源到避险求生。大家这一路算是把娜拉族的看家本领学了个差不多。娜拉语除了李晨这个怪胎不算，李敢和刘珏也学的很快。不到十天，他们都可以在一起用娜拉语做一些简单的日常交谈了。
来的时候车走的慢，回去的时候，车上装载的都是羊毛、药材和兽皮等物资，没有怕颠坏的东西，每天走的路要比来的时候走的快，而且在李辰的要求下，让图拉部的向导带他们有的是另一条路。李敢神经大条没啥反应，刘珏毕竟是来自皇宫，脑子里想的比李敢多。他当然也明白李辰的用意。
李辰也每天抓紧时间对护卫的训练。为了练体能，每个护卫都要负重奔跑十里。李辰的要求也很简单，每日负重六十斤，跟着车队行进十里路，还能立即转入战斗状态。当然识字这个环节是从来都没有落下。
走了十几天后，李辰估摸着差不多快要过黄河回到朔方郡了，就让卓义估算一下这次的收益。到了晚上扎营的时候，卓义来给李辰汇报了一下。比预先估计的好了太多。原来估计第一趟可能会赔一点。
这次出发时一共两百辆车，装了一百六十车粮，每车装粮二十五石，来回差不多六十天，一共消耗了二百石不到的粮。仅换羊毛一项我们就赚了将近七百贯。其他的四十车布匹、茶叶、瓷器、酒，采购时用了两百多贯等奢侈品在草原上都是用黄金结算的，一共换回来四斤黄金。我们一共雇佣了一百六十人，加上李爵爷的四十名护卫，每人每月一百枚的饷，两个月一共四十贯。最后我们这趟大概赚了四斤黄金再加四百贯钱。另外还多了六十多辆大车。虽不算大赚，可也比我们最初的预算强的太多了。
李辰笑着说：“赚了钱就好，我原来是做了赔钱的准备。还是卓老板厉害，走了这一路无惊无险，顺顺当当。没说的，回到长安，大家分钱！路趟开了，后面就是源源不断的财路啊！”
就在卓义兴高采烈正准备去抱两坛酒过来的时候，李辰脸色微微一变，稍微侧耳倾听一下，猛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敌袭！正西方戒备！”
（第四十六章终）
